“再见了。”我说。
左丰收是奇才,假如当初没有选择炼蛊师这条路,或许有更美好的未来,以其超强智力,为国家建设、民族发展做出巨大的贡献。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毒气释放速度越来越快,黄色烟雾越来越浓。表面观察,烟雾的比重大大超过空气,一喷出来就坠落于地面,然后才缓缓散开。左丰收膝盖以下的蛊虫最先受到影响,一小部分脱离了他的身体,匍匐在毒气中,不断翻滚挣扎。
到了此刻,我觉得自己也许能松一口气了。
“虫族的存在,是为了……打开敦煌天机的门户,不是为了打开这里的机关。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左丰收艰难地呼救。
我也觉得可惜,因为没了炼蛊师之矛,或许“金山银海翡翠宫”的门户就再也无法开启了。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左丰收双腿一跪,向前扑倒,肩部撞在玻璃上。
那些蛊虫受了震动,突然伏低,一动不动。
“放了我,我是人,我是一个好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被胁迫,被构陷,我是个好人,放我出去,我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左丰收的哀求声越来越大。
我的心忽然软了,用毒气弹去杀死一个人是不道德的,因为任何个人都没有宣判同类死刑的权利。
当然,我心里出现这种奇怪的想法,是因为脑部受到了某种力量的操控,无法维持正常思考能力。
“左丰收,你真的能洗心革面?”我问。
左丰收*着:“我一定能……发誓,我发誓,我要洗心革面,成为一个崭新的人。”
“我可以放你出来,希望你能遵守誓言。”我转过身,走向门边,准备按下打开红门的按钮。
刹那间,我的眼角余光瞥见了左丰收的双脚,突然一愣、一惊:“那是——什么?”
普通人的双脚都有十根脚趾,脚背、脚跟筋络纵横,受不得半点创害。所以,双脚既是格斗攻击武器,又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之一。
无论如何,脚都要有“脚”的样子,而我看到的左丰收的脚,却只有骨骼,没有筋肉。
我甚至看到,即使是骨骼缝隙之中,都有细长的蛊虫扭动游走着。
他的膝盖以下亦是同样的状况,仅剩两根最长的腿骨,枯瘦伶仃,颜色灰黑,根本不是活人的双腿。
“你究竟是什么?”我霍地转身,头脑瞬间变得无比清醒。
“我是左丰收,我是左丰收。”他回答。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但你肯定不是左丰收。”我苦笑着回答。
现在,我很庆幸日本人留下了这里的毒气装置,正好能够帮我消灭“炼蛊师之矛”。
对于这些诡异莫名的生物而言,用毒气送它们上西天,就是最好的结果。
从两汉至今,中原对于苗疆蛊术进行过相当多的研究,论述着作堆积如山,在全国任何一家图书馆里都能查到。很可惜的是,没有一本书能解决源头矛盾,即“蛊的本质是什么”。大部分书都是泛泛的论述,连作者都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对“消灭蛊术、控制蛊虫、分解蛊毒”提不出建设性的意见。
所以,时至今日,国人仍然讲不清“蛊的本质”,只是心怀畏惧,恨不能一听到“蛊”字就远远逃开,任其肆虐。
我也怀着同样的困惑,毕竟毒气室里斜躺着的这东西能够使用左丰收的声音说话,也能跟我进行有逻辑性的真实对话。它是“蛊”,是虫,是一种未知的可怕生物。如果我侥幸借力于毒气室消灭了它,谁又能保证,第二个“炼蛊师之矛”不会出现呢?
我靠近玻璃,克服恶心欲呕的感觉,盯住左丰收的眼的位置。
“如果你是左丰收,让我看看你的眼睛。”我说。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如果我能看到真正的左丰收的眼睛,就能判断出他现在究竟是什么状态。
“好,我给你看看……我的……眼睛。”那斜躺着的“人”说。
之后,其头部的蛊虫左右分开,真的露出了一双人的眼睛。
我与左丰收接触的时间不短,对他的眼睛颇有印象。
在罗盘村时,他十分内敛,对黄花会高层俯首听命,眼睛时常看着地面,眼皮抬都不抬。
正式反叛之后,他横扫黄花会,露出领袖本色,眼睛里便充满了桀骜不驯的精光。
到了莫高窟,他独力控制半空中的“炼蛊师之矛”,即将刺破“金山银海翡翠宫”的门户,眼睛里又充满了掩映不住的希望之光。
每一种不同的眼神,都代表了不同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