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修急忙起身,披衣离殿,几个小宫女跟在她身后,一同步出大殿。
出来时,说话的人还没有进去,素修看清了来者是谁,便是跟她相处时间最久的燕国人——李贵妃,裴元清的姐姐。
她也要死了吗?作为先皇的爱妃,并没有什么用处啊,竟还要搭上性命!素修想起贵妃以前时时流露出的伤感,经历了刚才的惊魂动魄,算是明白了贵妃昔日的感伤。
李贵妃偶然的一回头,见素修立于对面,粲然一笑而后进入殿内,素修被她看得浑身不舒服,流露出了哀伤,不禁上前,想和贵妃道别。这个后宫中最尊贵的女人都逃脱不了被赐死的宿命,荣华富贵几年又有何用?
殿外的宫女们将素修拦下,不让她入内,理由当然也是祖制。宫女们的态度不可回转,素修只得干站在殿外,怔怔的看着里面。不一会儿,李贵妃的侍女苁蓉出来,与那些宫女说了好一会子话,哭着恳求她们放素修入内,贵妃想要见素修一面,表示感谢。
宫女们仍旧不为所动,但想到平日里贵妃对宫人们都甚好,从不严加管束,她们过得比较滋润快活,都不免伤感起来。
素修看见事情有门路,再次上前,连连保证,说自己一会子就出来,绝不给他们添乱。正在交涉之际,里面传来贵妃的声音。
“就让她进来吧,我们就说几句话,我平日里待你们的好,这就忘记了,我和故友说个话都不成了?你们这些没心肝的人,可是坏透了。”言辞娇嗔,婉转好听,宫女们平日受过贵妃的恩惠,又听贵妃一番指责,心里不是滋味,便大胆放素修进去,叮嘱了要快些,否则被两位尚宫看见了,她们难逃一顿板子。
“这万尚宫今儿可是要气死了,谁要是撞上她的眉头,吃不了兜着走,您可要多想想奴婢啊,奴婢这是在拿命报答您啊。”其中一个宫女皱着眉头对苁蓉说,让她传话给贵妃,苁蓉含泪答应。
“便是撞上尚宫,也不在意,让她来找我就是。”素修进殿前,回头对那宫女说了这么一句,那宫女不以为然,伸着脖子四处看。
进入内殿,依然是简单的陈设,整个大殿昏暗无光,贵妃正坐在榻上,床榻靠近窗子,好歹亮些,榻上摆着一张案几,上面放着一壶酒,一个酒盏。
贵妃看见素修进来,喜上眉梢,招呼她坐在自己身边,像往常一样拉着她的手,笑道:“真好,你活了下来。有句俗语,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的福气还长着呢。不像我,终是个薄命的人,怎样都改变不了。”
素修合住贵妃的手,道:“我不敢想以后,以后不知还会发生什么呢。今儿短短一天,我就觉得好像过了五六十年,经历了死,经历了生,恍惚在梦中。”
李贵妃搂住素修的脖子,笑道:“人生在世,可不就是一场梦吗?有的人做了一场美梦,有的人做了一场噩梦,有的人半途中惊醒,我就是做了一场噩梦——几岁时和死神作斗争,连吃口米饭都是奢侈,后来和他们作斗争,连喘口气都觉得难得,而今,我就要梦醒了,可以真正做一个好女了。”
素修伏在贵妃怀里,听着贵妃的话儿,扶着贵妃的胳膊,只想让老天将此事定格,李贵妃是她认识时间最长,接触时间最长的燕人,她没有其他燕人身上的缺点,从不让人觉得讨厌,素修有时甚至觉得面前的贵妃和自己是一样的人。
贵妃轻轻拍着素修的后背,又撩了撩素修的头发,道:“每次见到你,我都很想把我的故事都说给你,想让你记得我的故事,这样一来,几年之后,甚至几十年之后,还能有人记得我,那是我认为的最幸福的事了——我要死了,我不想死——”
贵妃的冷静终于崩溃,花容失色,开始哭泣。
“是陛下的旨意吗?”素修两眼挂泪,轻声问道。
“是大行皇帝和当今圣上的旨意,两层皇命,我不得不死,可我并没有对不起圣上,圣上要我去死,令人心寒。”李贵妃的话语透着悲凉,透着愤恨,两眼有光闪过,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