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曜只在安处殿呆了一会,便心怀烦闷的离开了——本来从紫宸殿回来,想要到个僻静的地方静静心,没想到却被孝德公主李景围追堵截,说了许多话,又是流眼泪,又是跪地哀号的,李曜看在已故母后的面子上,没有对李景发怒,只是让她离开。
孝德公主李景虽然走了,但她说的事情还是像一块巨石一样压在李曜的心头——他让身为宰相的艾洄与御史中丞萧规、大理寺卿萧德让一道审理万载公主丈夫许君敬殴打尚书省度支侍中陈皎然、员外郎苏明案。
这件案子一递到李曜的案头时,他简直不敢相信堂堂许氏后人,当今皇帝胞妹的夫君会将两位朝廷大臣拦住,二话不说就是一顿暴打,据说还引来不少百姓侧目,有人看陈皎然、苏明二人力不能支,遂上前帮忙,却也被殴打,最后还惊动了宿卫京师的执金吾。
次日,尚书省度支郎中陈皎然抱着病体登朝,一封奏疏将万载公主及其夫君许君敬狠狠参了一本。
李曜边看奏疏,边看陈皎然的病体,确实不好包庇胞妹,只得好言安慰了一番,又下令将万载公主与其丈夫关在宗正寺,令其面壁思过,几次三番告诉公主放下身段,亲自登门道歉,以此平息,但公主并不领情,几次三番拒绝,还言之凿凿,一副有理有据的样子。
李曜无可奈何地将两人继续关押,不要任何人探视,为表体臣之心,还特令宰相艾洄牵头,组织三司会审。
李曜并不想这件事情夸大化,让三司会审也只是做做样子,目的是想要这个任性的妹妹吃点苦头,也为他这个新皇帝的美名——王室宗族犯法与庶民同罪,也是为以后的变法铺垫一下——不止祁然心思坚定,宰相艾洄也是痛斥过现行的政令,多次上书改变政令,艾洄做了许多年的刑狱官,最终刑狱之事,所以上书的重点主要是修改现行的《大燕律》,其他并无多少涉及。
又找到一个与祁然志同道合的人,还是宰相,李曜因万载公主案而灰暗的心情也逐渐变得明朗,也产生了些要尽快释放公主的念头。
因着李龁说有一人名元素,是公主府的家令,自公主被关押之后,一直在大明宫外跪拜求情,多日以来,膝盖磨破,眼泪也快哭干了,嘴里鼻子里都是血迹,他不忍心,便来奏明。
自万载公主及其夫君许君敬被关押之后,李曜自然能想见公主府与许府两处该是如何的焦急,但没料到赶来求情的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家令——原本想尽快释放公主的李曜就是因为这来求情的人不够格,才将释放之事拖延至今,没成想坚持到现在的还是只有一个公主府的家令。
这倒让李曜有了些想见见这个人的想法——也想借着这个由头,将胞妹及妹夫释放,也才不会伤了兄妹之情。
从安处殿出来后,李曜径直去了武英殿,在那里,他准备见见这个忠心耿耿的家臣元素。
自登上皇帝位以来,李曜不敢懈怠,日夜勤勉,几乎夜夜宿在武英殿,半夜三更睡不着觉便起来挑灯批奏折,几个月下来,当值的宫女宦官们都消瘦了不少,李曜却并没有感受到劳累。
李曜到了武英殿,如往常一样让李龁将奏折与上表铺在安吉上,按照轻重缓急递给他看。李龁分好类后,便出去将跪了多日的元素领到大殿,等待李曜的答复。
李龁领着公主府家令进殿后,让其立在殿外,自个儿先行进去,“陛下,万载公主的家令来了。”
李曜也不抬头,淡淡道:“让他进来吧——可给他吃食了,可让他休沐了?”
李龁道:“按照陛下的吩咐,下臣已让人赐给他吃食,也让他沐浴了,整个人焕然一新,可以觐见陛下了。”
李曜点点头,仍然没有抬眼,李龁默默退出武英殿,走到等候的元素身边,眼神流转,笑道:“陛下有令,您可以进去了。”
元素面色波澜不惊,缓缓施礼,道:“谢内侍大恩,元某没齿难忘。”
李龁身子微斜,不去看元素,指着天边形状各异的云,道:“您可真是糊涂了,这如何算是大恩呢?您是为公主着想,我是为陛下考虑,各尽其职,忠心而已,不算什么——您赶快进去吧,莫让陛下等候。”
元素又拜了拜,才转身要走,李龁扯住元素的衣角,半笑不笑,道:“进了里面,见了陛下,可不要再说糊涂话了,这次是我保你进内觐见陛下,出了岔子,吃不了兜着走不只是你——陛下已经有几分意思,你就说个两句即可,说多了,陛下可没有功夫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