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氏微微摆手,转首移目,叹气道:“娘娘说的都对,可我无法不去忧虑思考。”
素修叹道:“才人困惑忧虑的根源都在于才人心明眼亮,看清了事情,却没有很好的心态来对待罢了——这心态好也是一天,不好也是一天,医生常说忧伤脾,怒伤肝,喜伤心,悲伤肺,惊伤肾,这七情六欲,一样控制不好,都会招来病邪入侵,损伤身体,这岂不是太不值得?”
秋氏叹气道:“我不是没有心肝的人,教我如何不忧,不怒,不喜,不悲,不惊?才人不是我,自然不会明白我内心的痛苦。”
素修点点头,道:“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感同身受一说,我不是你,没有经历过你所遇到的事情,便不会有和你一样的想法——不过,人生磨难虽然千奇百怪,各不相同,但都不是什么大事,这世上最大的事莫过于生死与清白,才人曾经经历了父亲遭人伤害,母亲不闻不问,两位兄长接连不幸,与唯一的亲哥哥流离数年,终于洗清了父亲身上的污名与冤情,这些都是常人经历不到的,才人却经历了,我常想,有了这些经历的秋才人应当是一个心地坚定,乐观开朗的女子,可才人和我想的却有些出入——才人在害怕些什么呢?难道今日的处境比往日还要艰难吗?我日日都有灭顶之危,尚且能够开怀度日,才人名声在外,人人钦佩,又有什么想不开?”
秋氏叹道:“人都是要有些想不开的事情放在心中慢慢想,否则前路漫漫,深夜清冷,如何过得?”
素修听完竟然笑出了声,引来秋氏的阵阵猜疑。
“娘娘为何发笑?”
“我笑才人你整日百般忧虑,还想人生前路漫漫不好过——人若是钻了牛角尖,可就钻不出来了,还有什么漫漫长路,深夜清冷?我若是你,自不会去想这许多,人来世上走一遭,不过短短几十年,光是想这些烦心事,就能浪费许多年华,很不值得,只有好好过日子,做自己觉得开心的事或者有意义的事,到了最后,回首这一生,才会觉得满足和值得,若是到了最后,回首这一生,发现只有这反反复复的忧虑与悲伤,多么不值得。”素修道。
秋氏伤神道:“我这一生,也许就是要如此过。”
“没有谁的一生会被自己早早看透,以后的事啊,我们怎么会知道呢?我总是在想,也许几年以后,十几年以后,更遥远些,几十年以后,我能过上舒心的日子——我一直为这个念想努力活着。”
“才人还有念想,我什么都没有。”
“你真是比我还要傻啊。”素修笑着用手指轻轻摁了一下秋才人的额头,“你的兄长不是你最大的念想吗?难道你不想看到日后秋家也能和那些高门大族一样声名赫赫,你哥哥出将入相,为擎天一柱吗?你现在好好活着,每日开怀,就是为了能看到日后的好日子努力。”
秋氏频频抬眸,笑道:“我还真不敢想。”
素修笑道:“有何不敢想?我想,天下人以前也不敢想出身低微的祁相公可以拜相,为百官之首吧?也不敢想曾为奴仆的裴将军如今是镇守一方的肱骨重臣,不敢想你兄长穷困潦倒,竟能为父申冤,为陛下器重,为一方父母官——你现在的日子是好日子,以后更是好日子。”
秋氏笑道:“娘娘可真会说话——我虽然心里还有忧虑,但现在比娘娘来之前可要好多了。”
素修笑道:“人生在世,可不就是得安慰着过?我在安慰你,同时也是在安慰我。”
秋氏收住笑容,神情一变,道:“我因为心中还有烦闷未曾消,兼之不会安慰人,不能安慰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