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夔的声音中带着神念,有一番很复杂的分析。
虎娃确实不会对君位感兴趣,既没这个必要,另一方面他也不符合这个身份。巴原列国之君,必须是盐兆后人,才能符合大义名份,这一点在这样的年代是深入人心的。就算权臣掌国,也得立一位盐兆的后人为傀儡之君。
少务当然不是傀儡之君,但等到少务不在世了,而虎娃还在,少务的后人能像他这样牢牢的掌控君权吗?
无论是樊君还是帛君,都不会认为白煞会谋朝篡位,但白煞绝对有手段能换掉一位令自己不满意的国君。对于帛君或樊君来说,白煞是太高太远太强大的存在了,已令他们无法去忌惮,只能选择去恭顺。
虎娃并不是白煞,少务也绝不希望虎娃成为另一个白煞,更不希望自己或后人成为樊康那样的国君。然而令人头疼的是,白煞离樊康很远,虎娃却与少务太近。就算少务不忌惮虎娃本人,谁又能保证他不忌惮虎娃所代表的势力呢?
身为一位国君,少务对虎娃毫无保留的信任极为难得,这其中也有兄弟之情在维系,可是少务不可能像信任虎娃一样也信任其他人。假如少务不在了,少务的后人也很难像他那样信任虎娃,说不定就会做出什么蠢事来,从而招至大祸↖。
比如盘瓠这件事,少务处置得就很明智,哪怕跟樊室国翻脸,也不能跟虎娃翻脸。只要少务还想一统巴原,与樊室国翻脸迟早是必然的;但此刻若与虎娃决裂,巴室国内部就会有极大的隐患,也难以顺利地一统巴原。
少务看得很明白,也基于他对虎娃的了解与信任。但这种信任也是有前提的。那就是虎娃的存在不能威胁到他的地位。如今君臣之间的裂痕已现,否则虎娃为何在国战开启之时跑到了步金山、不再过问国事,这不就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吗?
隐退是虎娃的一个选择,就算他不做出这种选择,恐怕有人也会设法逼他隐退。有这种想法的不仅是少务的敌人,甚至也包括少务所立的“圣后”命煞。
命煞的目的。是要成为国祭之神。虎娃已隐约有所感悟,这可能与命煞尝试迈过登天之径,或求证某种大神通境界有关。可是国祭之神的地位从何而来,当然是因其在人间的功业。太昊是巴人先祖、盐兆是开国之君,被奉为国祭之神当之无愧。
等到将来,最有可能再被后人奉为国祭之神的,首先是少务。少务在内乱分裂的巴原上重建统一的巴国,其功业将直追先祖盐兆。至于另一个人,则是虎娃而非命煞。虎娃的功勋与威望。渐渐已不弱于当年的武夫大将军。
假如继续这样下去,待少务一统巴原,虎娃地位简直就相当于不可动摇的神明。假如少务真立要一位在世之人为国祭之神,在举国民众眼中,那也应该是虎娃彭铿氏而非命煞。至少虎娃的功业,是人人都能看见的;而命煞做了什么,绝大多数人并不清楚。
平心而论,迄今为止。给予少务和巴室国最大帮助的人,也并非命煞而是虎娃。假如虎娃再享平定整片巴原之功。到时候还有命煞什么事呢?就算少务以君命立命煞为国祭之神,但在虎娃面前,命煞恐怕也会成为一个笑话,不会得到民众真心的祭奉。
扶夔明言,虎娃的存在,已威胁到命煞将来身为国祭之神的地位。民众真正愿意祭奉的是他而不是命煞。在少务一统巴原即将见分晓的时候,命煞当然希望少务疏远虎娃,让虎娃远离人们的视线。
以少务和虎娃的关系,他不会猜疑虎娃也不会拿虎娃怎样;但命煞可不同,她完全有能力对付虎娃。而命煞的手段从来不是直接的交锋。而是让一系列事件的发展、看似就像命运的安排。
也许命煞早就料到了会发生什么,比如盘瓠的放逐、虎娃的远离,而她一直在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虎娃沉吟良久,这才抬眼看着伏夔道:“你好大的胆子,挑拨我与少务还不够,竟然还要挑拨我与命煞!”
伏夔:“我承认这些皆是挑拨之语,但是虎煞先生,您难道认为我方才所说的不是实情吗?”
虎娃:“你来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难道真以为说出这样一番话,就能让我与少务翻脸吗?”
伏夔坦然道:“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但一粒种子若真的存在,说不定有一天就会生根发芽。我只想提醒虎煞先生,您在巴室国中早已功高震主,这次您派车马前往武夫丘,人皆怀疑国君缉拿的凶犯就在车中,沿途却无一人阻拦盘查,您也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这是您有意的试探,那么已经试出了结果。若少务真地一统巴原,有些冲突是迟早会发生的,要么是您的势力与君权之间,要么是您本人与命煞之间。我今日并不是劝先生背叛巴君,只是带来一个承诺,樊室国与帛室国亦愿供奉于您。”
虎娃笑了:“只要我不插手巴原国战,不再助少务立功,不仅能够置身事外,还能享两国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