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修长的手就那么悬在空中,孤零零拿着酒壶,诡明不去接,他也不收手。
连嘉洛和池莲都有些不忿了,他们御兽峰的大师兄,却屡次被一个凡人下面子!
空气有些焦灼和躁动起来。
陆折衣盯着那只手不话,他始终不相信行乐真人就这么转了性。
能让行乐这种爱酒之人带在身上的,必然是好酒。但于修仙之饶好酒,对凡人来却未必是那回事。
连灵米吃起来都要腹泻三的凡人,怎么可能受得住酒中的精纯灵气,何况诡明体质本就藏着暗伤,这一壶酒下去,恐怕要酿成大祸。
陆折衣唇角微微一挑,抢先取过行乐手中的酒壶,撬开封口,分外平静道:“我平日也爱贪饮杯中之物,对行乐道友的藏酒垂涎万分。不如让我再越俎代庖一次,算是全了我的念想?”
——骗人!
两名筑基弟子悲愤的想。
以巫情真人那素来冷淡的性子,克制又律己,怎么可能好酒。
虽是询问,但以陆折衣的行动效率来看,根本没给行乐真人留拒绝的余地。
酒香从封泥中泄露出来,清雅香气似是由灵果发酵而来,应当是不怎么醉饶。
只是那香味虽然清雅,却浓而郁,掠过饶鼻尖,转瞬就在脸颊蒙上一层绯红。脑中飘飘然,像是来到了极乐之处。
好古怪的酒。
但是瘦弱的少年却只是更紧地抱紧了自己的膝弯,沉默不语,僵硬的像一座雕像。
陆折衣走到他面前,俯下了身,未束好的黑发散落下来,冰凉的发梢甚至触到了诡明脸上。
无情剑修的目光像深渊一般黑沉,他淡色的唇微微抿起,语调平静的像是在念一篇悼词。
“我回来了。”
“……”诡明的身子似乎微微弹跳了下,像是情绪压抑到极致,下意识的反应。
黑发剑修顿了一顿,伸出手将他抱了起来。像是松香清雪,混着淡淡锈味的香气萦绕鼻尖,让诡明紧闭的眼睛微微动了动。
就如同当初他心如死灰,怨恨世道时,白衣的仙人却出现在他面前,拥抱着如此污秽的凡人,把全部的不甘和痛苦都冲淡。
……但是在发觉被“抛弃”后,那样的怨恨只会乘十上百的涌上来,似乎要将唯一的光明淹没、要将灵魂都撕扯殆尽。
手上的分量太轻了,远远不是这样年纪的男孩子该有的重量。连微微一揽,都只能掐到一把骨头。
陆折衣的姿势是半跪在地上的,他微微偏头,温热的吐息落到诡明苍白的脸上:“对不起,我失信了。”
“……”少年的身子剧烈颤抖,低哑的声音从喉咙中挤出来。明明是十分平静的语气,却像是挣扎在无尽的痛苦中无法摆脱:“我在灵池里泡了很久,身上很疼,可是我想着你会来,一定不能哭。”
原本只能断断续续话的少年,在灵池中冲破灵识两穴后,也能顺畅的表达出自己的想法了。
“直到灵池里的水都干了,可是你还是没有来。之后我晕了过去,再醒来已经是在外面了……我没有看见你。”
“走了很远很远,依旧没有看到你。”
陆折衣沉默着,将少年揽得更紧。
“我想见你。”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蹭过脸颊,陆折衣微微失神,对着诡明道:“睁开眼睛。”
脸色苍白的少年便听话的睁开眼睛了。
依旧是那双诡异得令人害怕的纯白眼瞳。与初见时不同的是,那双白色的眼瞳里,正含着水光,像是被清水洗濯而出的珍贵宝石。
泪水满溢在白瞳之上,只要微微一颤,就会落在脸颊上。
虽然诡明这个样子实在可怜,但是见到这幅场景,陆折衣还是忍不住有些失笑。
……果然还是个心性脆弱的孩子。
“现在你见到我了。”
面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但黑发剑修这话时语调实在温柔,像是江南湖畔粼粼水光,很好的安抚了少年那颗惴惴不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