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到巫情, 唇边咧开极其苍凉的一抹笑,眼底微微透出疲惫的黑色,天眉眼中暗含愧疚、和那几乎可称作绝望的沉郁。此刻的他,比起一个修真者更像是一个落魄的疯子,但他依旧直视着黑发剑修, 一字一句地道:“是我。”
他缓缓将罪孽陈述而来。
“是我渎职,有愧宗门,未守好寒生灵池,被那魔修抢夺而去。而巫情真人与魔修拼杀,替我天山门战至最后一刻,不幸被魔修擒走……而我不敢受宗门责罚,这才将一切都污蔑在巫情真人的身上。”与他那日供词完全相反的真相, 缓缓揭露在众人眼前。
那天山门的几位长老大能, 脸色都十分难看, 抚摸着白须的手缓缓汇聚上真元, 显然恨不得将那口出妄言的天眉就此变成个只会保守秘密的死人。
而莫乾已是由怒火攀上双目, 显然是被气得心魔顿生。原来困他多时,被视做玄炼剑宗之耻的叛逃真相, 竟然是如此!
好一个天眉长老!
但真相又何止一个天眉那么简单, 真正的幕后推手, 出这等下作主意的无非是天山门罢了。
终似沉冤得雪, 而黑发剑修却未因此露出一分欣喜神色, 只是平静地将剑指向天眉。
锋芒毕露, 而他盛怒未熄。
天眉像是被那剑光迷惑地失了神, 他依旧笑出声来,叹息似融进了风中般传播得极远:“巫情真人,我也愧对于你。我这等不忠不义之徒,恩将仇报,玷污天山门千万年来的清白基业,实在无颜苟全于世,今日便自裁于世,暂了这段因果。”
他手上现出法器,汇聚成一道冰棱,狠狠向丹田处刺去,那般决绝的模样,分明是破丹田取元婴的架势。一身道骨,百千年来的修为,就此化为灰烬。
莫乾与元凤只恨不得他下场再破落凄惨一些,对此情景只冷哼一声,眼底满是怨愤。而天山门众人,也只不过是冰冷地端详着,好似面前的不过是个与他们无干系的废人罢了。
正是冰刃入腹部的那一刻,陆折衣缩地成寸,使了个步法挡在天眉面前。那一瞬间,诛魔剑出鞘与冰刃摩擦发出激烈的声响,法器之光四迸,刺入丹田处的冰刃被生生绞掉一半。天眉陡然睁大了眼睛,那双空洞黑瞳正视来人,巫情冰冷却生得无比精致艳丽的五官近在眼前。他雪白的肤上有一点猩红血珠,似是不经意间,被他的血液溅上去的。
正是因为陆折衣这陡然来的截止,迫使天眉停了手。
“你……”天眉实在是吃惊的话都噎在喉咙中,他似是自嘲地笑了笑,“巫情真人是要亲手了结我才解恨么?”
“并非。”陆折衣神情何等冷静,他将诛魔剑收回,目光无波澜如一潭深水:“那日你已被魔修废去一元婴,是为宗门而废,并无愧对衷心。但你信口胡言,辱我声誉,便以……”
黑发剑修一翻剑鞘,生生将他一只手斩下来,道:“这一只手作为口孽之债。”
那痛感来得太快,简直是眨眼间便见一道雪亮银光自眼前划过。天眉便缺了一只手。
于修真者而言,只要到达分神期便可肉白骨,再生出这一只断臂来,所以巫情并非尽绝了他的生路。
失去一元婴,从双元婴的气运之子变成修真界碌碌可见的庸才,以天眉的心境也是顿受亏损,修为回落不少。再加上受宗门暗逼,诬陷于巫情真人,天眉何其苦闷,心魔暗生,天山门一代天骄就此陨落。
当真是活着还不如死人来得有用处。
但今日拦着他自裁的,却并非旁人,而是面前受陷最深的……巫情剑修。
那些凝于心绪中的魔障顿破。天眉朗笑了一声,竟是丢开手上的法器,与陆折衣道:“多谢巫情真人救我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