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灯,朦胧而闪烁。风,凌冽而呼啸,像是一团冷冷的气息豁然将整个天地都劈开。
陈昊目光僵了僵,却到底挪开了视线。
“她”最亲的亲人跳楼自杀,而如今,萧然的祖父,也是死于坠楼。就在时隔多年,萧然第一次重新站在这块曾经淌满血泊的地方,连接着过去的冤屈和如今的死亡。
老天果然是和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还是说,这世上,真的冥冥之中,是有因果循环、伦理报应?
陈昊垂下眼帘,再没有说一个字,他慢慢转身,神色冷而淡,然后,与萧然……。错身而过。
萧然却忽然抬头,怔怔地望着那六十六层的中恒控股大楼。
良久,他自嘲一笑,目光清冷而空洞,似乎那漆黑的瞳孔都散发出一片冰寒。
当冰徵接到电话时,他以为自己整个人都神经衰弱到出现了幻听。
“萧总,你,你说什么?”冰徵不可置信地又重复了一遍。
“不管冷云溪想要什么,都给她。”起起落落的航班在眼前来来往往,站在候机厅,萧然孑然一身,只是,他的声音除了低沉黯哑,听不出任何情绪。
“都给她?”可她要的是整个萧氏,是要整垮整个萧氏!难道他还不知道?
“给她!”她曾经那般低到尘埃里,只为要他的爱情,他嘲弄她不知天高地厚。她曾经要当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他无所谓地晾着她,转身拥着别的女人,在他们那张温存过的床上。如今,如今……。她在他身上再无所求,他却希望,她能要点什么。哪怕,是他这辈子,是萧家这辈子最重要的东西。
给她,统统给她,只要,能抹去她曾经的痛!
辗转反侧、穿越阴暗生死,她来到他面前,已无关情爱,那么,他还有什么理由还死死地守着这沉痛的包袱?
她和她外公的死,本来,便是源于这萧氏,源于他!
“嘟——嘟——嘟——”电话盲音传来,可冰徵已经彻底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他忽然发现,对于那个神话般的商界传奇,那个从来不曾失败过的萧然,或许,一切,都将成为过去……。
到香港的航班已然开始登机。
萧然将手中的手机扔到一边,再也没有开机。
那是他的祖父,饶是再恨,这世上,唯有他能处理他的身后事。再煊赫滔天,死后不过是黄土一堆。他最后看了一眼B市的天空,此后,或许,很久,都不会再踏上这片土地……
当萧氏群龙无首的消息彻底流泻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云晨”合作项目发布会召开后的第十天。
不过是十天,曾经手执牛耳的萧氏,竟被云溪和岳晨彻底瓜分了合作资源。
不过是十天,整个能源贸易界的企业排序彻底颠覆了人们的认识,岳晨正式一跃成为业界龙头,而云溪控股的金茂国际,不过是短短一年内,便在纽约所成功上市后,又一次成功晋级,成为整个B市最著名的黑马,所有人都要避其锋芒。
亦不过是在这短短十天,曾经还讥笑她痴人做梦、贪心不足的人,现在却彻底以仰望地姿态朝拜这个不过二十出头便已稳坐福布斯亚洲财富排行榜前十的女子。
而就在这份显赫面前,她却不过淡淡敛容,微微一笑,目光中带着一抹毫不在意,仿佛,这一切,不过只是她的一场游戏。
却,没有一个人能想到,这个惊呼让B市商界彻底洗牌的新晋巨富,此刻竟是手捧一束巨大的白百合,一个人走在偏远小径上。
山上,云雾缭绕,仿佛连最温暖的阳光都穿不过那层层迷雾。
她自山脚走来,平缓而徐步,如同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能让她动容一般。
负责看守陵墓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将她带到墓碑前,便颇为懂得看眼色地退开了。
望着这冰冷的一尊墓碑,云溪缓缓地蹲下来,将怀中的百合放在上面。
她微笑着,几乎是以一种温暖而隽永的目光徐徐地望着墓碑上,外公的照片。
“外公,我终于为您报仇了。”明明那么恨,那么恨,可说出这几个字,她的眼中却只剩一片平静。
等了那么久,谋划了那么久,到如今,尘埃落定,却似乎,早已没有了太多激动。
墓地里的风带着一股特有的潮湿阴冷。
她轻轻地抚了抚墓碑,低头,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他的照片旁:“不管您在哪,您终于可以放下了。”她一直不敢去想,自己被车撞死却重生在冷云溪身上,那么外公呢?外公是和她一样重生了,还是已经轮回?她的不自量力,才导致了中恒控股被诬陷,外公连自杀都洗刷不去冤屈,一世清白终不逃不过声名狼藉。
死时,其实,外公是不是也曾怨过她?
如今,终于让仇人血债血偿了,可萧然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动作。
说起来,从他在纽约变卖资产开始,他就已经预料到今天的结果。
变卖资产不过是为家族里购置基金,保住萧家基本的门楣不倒,其实在那时,他就已经准备放手。
他曾经为了萧氏放弃了她,如今,却是为了她,把以前最看重的东西说放就放了……
为了这一场商战,她整整准备了数年,可他却连挣扎都没有,袖手旁观似的,眼睁睁地看着萧氏没入谷底。就像是,他已再无可恋……。
仇恨,凭白堆砌成高塔,却如今,轰然倒塌。
她知道,这一切,不能全然怨他,但,这样的结果,却是最好的结局。
接到冰徵的电话的时候,就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从前的萧然,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将她的一片深情视为理所当然,如今,他变了很多,可变得再多,也回不到从前……。
从日出到日落,她呆在墓地里,轻轻地摩挲着那墓碑,目光落在旁边的无字碑上,一转而逝。
那是她的衣冠冢,是她曾经“埋身”的地方,如今,却已经再不能牵动她丝毫情绪。
为她立起这无字碑的人,已然自我放逐。欠了她外公血债的张先生,也已经在香港死亡。或许,这已经是复仇最高的境界,她却只觉得,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