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重听了这话,突然脑子也转过弯来,她掉头看向皇后,低声问道:“娘娘,您既然知道汤药有毒,为什么要喝啊?之前保养的汤剂,您都推三阻四不肯喝,明知这是有毒的汤药,为什么还要喝呢?”
皇后缓缓睁开眼睛,一双眸子清亮淡然,就像是在诉说别人的事情一般,轻声道:“本来因为腹泻不适,太医院开了汤剂,可是本宫服下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心肺淤堵,难受的厉害。这几年闲来无事,喜欢看些古今集成,里面记载了一些常见的毒草,而我服药之后的症状,就如断肠草所录一致。”
孙重垂手立在一旁,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听着。
舞语仙心中也满是哀伤,贵为国母却遭遇这种手段,她每日吞服着汤药之时,心中该是何等悲苦和绝望。
怪不得之前一心求死,早就对这皇宫心灰意冷了吧。
“可是,您为什么要喝啊,为什么啊!”孙重想起自己一日日地将汤剂端到皇后嘴边,直到她病重不起,孙重便心如刀绞,恨不能给自己几个耳光解解恨。
皇后微微露出一个笑意,可是这笑容比起她面无表情时,更显悲凉:“孙凤仪,你还记得皇上多久没到长阳宫中来了吗?”
猛地被问及此事,孙重先是一怔,随后回答道:“娘娘病后,陛下倒是常来,虽说都是略坐坐就走了,可是也比之前不闻不问好了很多。”
“是呀,常来……”皇后长叹一声,合上眼睛,不再说话了。
舞语仙却是心头一动,她看向茫然的孙重问道:“陛下来看娘娘之前,是否都是娘娘拒服汤药的时候?”
一被提醒,孙重身子一抖,随即脸色惨白,泪水掉在腮边都顾不得擦了:“不会的,这怎么可能,陛下不会的……”
“怎么不会。”皇后幽幽开口道,“凤仪在外侍奉并不知道,陛下的‘略坐坐’都是看着本宫喝了汤药,便起身离开的。”
“娘娘……”孙重扑倒在皇后身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舞语仙深深叹了口气,看似至高无上的荣宠,却将一个灿烂如花的女子,憋屈到如此地步。
“孙凤仪,拟旨!”仿佛已经泪尽,皇后反倒平静了许多,她吩咐道,“写清楚,本宫身体是由于误食断肠草所致,与瘟疫无干,与巡防营、安和王更扯不上干系。药渣都在我枕边放置,若有疑问,可召人检验,一验便知。”
孙重不再说话,将皇后的金印请了出来,提笔开始书写。
“榭着,你想让本宫死都死不清净,我就让你万劫不复!”皇后凝视着孙重手里的玉笔,目光中早已不见之前的颓丧和绝望。
舞语仙不失时机地插言说道:“皇后明鉴,可是这留白书恐怕得要娘娘凤体康健时才能作数。不然陛下定会说是凤仪收了安和王的好处,矫旨造谣。”
“这个本宫自然知道。”皇后淡淡道,“本宫虽失了陛下之心,却还有万民之心要守护。语仙你放心吧,从今往后,本宫绝不会再随意轻贱自己的性命,也不会做一个任人宰割的无用后主。”
活人容易,活心却难,舞语仙深深舒了口气,看着意气风发的皇后,一颗心总算放进了肚子。
门外一阵窸窣,片刻之后陈晖带着药材偷偷摸摸地钻了进来,一见舞语仙立刻说道:“你吩咐的药材我都取来了,这就开始熬制吧。”
宫内三人却看着他的模样,挪不开眼睛。
“你这是……”
陈晖的官服之前就脏乱不堪,但是到底还穿在身上。
现在却反过来包在头上,两个袖子在下巴壳上打了个结,看起来既滑稽又猥琐。
“我这是怕惊动其他人,将自己裹起来,这样太医院便不知是谁取走了药材。”意识到自己的模样有些怪异,陈晖将衣服解下来,匆匆套上。
孙重一时之间悲喜交加,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顿时绷不住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