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筹办贺岁,魏素馨出入宫闱自由,出入皇家几处寺庙都畅通无阻,因此,她便乘夜去了普善寺——普善寺是皇家寺庙,专为供奉有功之臣的灵位。胡絮的父亲生前是忠义将军,平反之后,灵位自然也就移了过来。
借为忠臣进献香火之由头,魏素馨躲过寺中僧人,将胡威的牌位偷了出来。用布帛包了,抱在胸前,魏素馨还隐约能感到心口那闷痛,她不幸福,那么谁也别想好过。等回府将这牌位在那贱人眼前晃上一晃,或者直接当面踩上两脚,什么恩爱,什么孩子,都叫她一场空!
想到此处,魏素馨的心痛终于缓解了,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舒畅与希望,没了她,殿下就能将心腾出来了。
正要从普善寺回太子府,半路上却被中宫的人给拦下了,来人对魏素馨说,“魏侧妃,皇后娘娘请你往宫中一行。”
魏素馨不知何故,有些紧张,此时她袖中还藏着那胡威的牌位呢,皇后怎么突然让她入宫?定了定心神,魏素馨道,“姑姑,我方从普善寺祭奠了忠烈,且容我略作整饰,拂去周身香火气,再进宫拜见娘娘。”说完便要登上自己的车马,将那牌位藏下。
那姑姑却不依,冷冷道,“魏侧妃不必麻烦了,此时皇宫内等不得。奴婢就告诉您吧,陛下清醒了,如今皇后娘娘、贤妃娘娘还有太子、太子妃,以及韦侧妃都在御前,就等着魏侧妃您了。”
陛下醒了?魏素馨心中立即有了计较,若是在太子府揭穿此事,殿下总还能遮盖压制下去,恐怕也不能让她如愿。可要是在皇上面前揭开呢?赐婚是皇后的主意,皇上并没有参与,当年是皇上亲自下令诛杀胡家,想来如今也是厌恶胡家人的。等她在胡絮面前亮出胡威的牌位,胡絮必然在御前失仪,陛下必然恼怒,到时候,殿下也护不得那贱人了。说不定皇上还会因此迁怒皇后,那么姑母也会开怀。
想到此处,魏素馨点了点头,舍了自己的车马,登上了中宫的马车,一路赶去皇宫。袖中手暗暗摩挲着那牌位,胡家人,拦了她路的胡家人,她要让姓胡的死个干净!
这一路上哪姑姑冷肃无言,魏素馨知道皇后身边的人大多如此便也不多问,只安安静静坐车。抵达皇宫,那姑姑却说自己身份低微不可到御前,请魏素馨独自前往皇帝寝殿。魏素馨满心计划着等会在众人面前的说辞,也就管不得其他,便当真独自前去。等魏素馨踏进皇帝宫殿时,却没见到那姑姑说的一干人,她跪在御前,也不觉得皇帝有醒转的征兆。正狐疑着,皇后从外进来了。
“哟,是太子的魏侧妃啊?已经入夜了,怎么还进宫来?”皇后从她身旁走过,笑着说,“难为你有这份孝心,这么晚了还想着来御前侍候。”
魏素馨脸上一阵烧,低声道,“不是娘娘派人与儿妾说陛下苏醒了,阖宫的人都来御前伺候了吗?”
“哦?陛下醒了?”皇后像是很惊奇似的,快步走到皇帝榻前,拉起皇帝手,满是笑意地看着榻上的“皇帝”。可不过瞬息,这笑意就消失了,转而变为十足的惊恐。皇后连声呼叫,“皇上!皇上!来人!快传御医!”
魏素馨吓得跌坐在地,这是怎么了?皇帝怎么了,皇后为何如此惊恐?
御医是常侍候在旁的,因此赶来也是片刻的事,好几个御医上前请脉,个个都是惶恐,最为年长的院手哆嗦着探了探皇帝的鼻息,便跪倒在地,将头都深深抵在地上,颤声禀告,“陛下驾崩!”
陛下驾崩!魏素馨像是五雷轰顶,不是说陛下苏醒了吗?怎么驾崩了?
“娘娘,娘娘!您不是说陛下苏醒了吗?怎么陛下——”魏素馨膝行上前扯住了皇后衣袖,语气满是惊惶。
“本宫何时说过这样的话?”皇后抬手便将魏素馨扇倒,厉声道,“本宫倒要问你,陛下本来好好的,怎么你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陛下就驾崩了?”
魏素馨被这一巴掌彻底打懵了,袖中的牌位也滚出来,明晃晃的金字:忠义将军胡威之灵位,出现在众人眼前。
“好啊,你竟敢将这亡灵之物带来陛下跟前,谋害了陛下,来人,将这毒妇给本宫抓起来!”皇后拂袖,眼眸冷若寒冰。
魏素馨彻底吓坏了,谋害皇上的罪名落到了自己头上?她吓得满眼泪水,跪在皇后脚边,拉住皇后裙摆,连声哭号道,“娘娘,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是娘娘你让儿妾进宫来的啊!”
“胡言乱语!本宫何时让你进宫?非宫中妃嫔哪有在宫中过夜的规矩?”皇后只冷冷瞪了她一眼,便有人上前来将魏素馨拉开。
“是娘娘派人从普善寺外将儿妾接进宫的啊!是她,是她,是她告诉我,陛下苏醒了,阖宫都来御前的!”魏素馨鬓发散乱,妆容也花成一片,她挣扎着,一转头却发现扣住她的其中一个女人正是来接她的那个,便疯了似的扯住那人,朝皇后哭号着。
“娘娘,是奴婢接魏侧妃进来的没错,可,奴婢并未跟她说过陛下的情况。奴婢在宫外采买中宫用度,碰巧遇见了魏侧妃,是她说马车坏了,让奴婢载她进宫来找太子。奴婢也不知魏侧妃怎么就到了陛下寝宫来了,甚至还带着……”那姑姑用余光扫了扫地上的牌位,接着便噤声了。
殿内众人都是噤若寒蝉,只有皇后和魏素馨,一个低低抽泣着,一个惊恐哭号着。
皇后拭了拭眼角不存在的泪水,“你也说你是从普善寺出来的,众人皆知,普善寺是供奉忠臣之地,这牌位是从你袖中落出的没错吧?适才也是你独自待在陛下跟前吧?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母后且慢!”姜庭深本在宫中处理政务,闻讯便急忙赶来了。父皇早已驾崩,皇后今日公诸于世,恐怕另有阴谋。果然,姜庭深一踏进皇帝寝殿便看见了皇后盛怒,人不人鬼不鬼的魏素馨被人扣住——皇后她到底想怎样?
“太子来了?陛下驾崩,可惜陛下最后竟没能见上太子一面!”皇后见姜庭深踏进殿来,又是拭泪,语气更是哀痛了几分。
“父皇!父皇!儿臣来晚了!”姜庭深闻言直直跪下,膝行到皇帝榻前,伏尸痛哭——其实他知道,这哪是他的父皇呢?分明是皇后安排的替身,易了容做了装扮罢了。可他不能说穿,这场孝子哭父的戏他要演给在场所有人看。
哀哭一阵,姜庭深挪步,跪在皇后面前,深深叩头,“母后,父皇久病,儿臣虽痛心至极却也明白天命难违。如今崩逝,也是上天召唤父皇真龙归位,母后莫要过于悲痛了,千万保重身体!”
皇后冷眼看着姜庭深,又久久地在那牌位上逡巡目光,“哼,太子竟推脱得如此干净么?陛下若真是应天命而去,那本宫自然无话可说;可眼前人证物证俱在,分明是你的好侧妃以亡灵冲撞了陛下,这才使陛下大行!太子啊,本宫不知,是你这侧妃不满陛下,还是你这太子做得不耐烦了?”
姜庭深与皇后都心知肚明,皇帝何时死于何因,可两人都要演戏,真相是什么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当权者让世人看到些什么。而如今,皇后要演一出大逆不道的戏,若姜庭深应对不慎,这戏便是他此生最后的展演了。
“母后,儿臣相信魏侧妃深沐皇恩,勤心侍奉父皇还来不及,断不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姜庭深一早就看见了落在地上的忠义将军牌位,心中此时正满是苦闷,却还不得不为魏素馨开脱,太子东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好啊,既然太子认为侧妃冤枉,那我们索性找齐证人,看看各方说法如何。”皇后摆手,“众人退下,本宫今日就要在陛下灵前为陛下之崩逝找个说法!”
太医侍婢都退下,此时殿内便只剩下皇后、太子、魏素馨,以及那个姑姑。
贤妃正盘算年节支出账目,惊闻皇帝驾崩,眼前瞬间一黑,幸而宫女在旁扶住才不至于昏倒过去。皇帝驾崩?怎会如此突然?一时间,贤妃又惊又喜,如此,她的深儿就可以灵前即位,成为皇帝,而她,就成了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