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了一眼这一片的藏书,何风举便更欣慰,“身为女子,喜欢史书,更是难得,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姜掩月也没料到此处竟还有旁人,看见何风举如此装束一时也认不出她位分来,本不想轻易跪人,但见她周身气质清雅,竟忍不住屈膝低下了身子,放低了声音与气势,“婢子见过娘娘。”
这宫里,能如此淡静不惊且能自由出入藏书阁的女人,必定是后宫的娘娘,且是位值得敬佩的娘娘。
经过上次与柔夫人的交锋,姜掩月本来对这些后妃没有多大的好感,在宫里也是能躲便躲,想着来这清净古板的藏书阁便万无一失,不想还是遇见了人。不过,遇见这个人,她倒不怎么排斥,反而觉出点志同道合的欢喜来,这周身的气质,让人很是亲切。
“那么,你是新来的吧?”何风举见她不认识自己也觉得新鲜,便带着笑又问,“你是哪个宫里的呢?本宫身边也少一个伴着读书的丫头,你可愿意随我到中宫?”
中宫?姜掩月骤然心惊,方才的那种欢喜亲切都一扫而空,她是中宫皇后,那么就是母亲的死对头,她不认识自己,也不能让她认识了自己,那正要出口的“天枢宫”三个字便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婢子是在御前斟茶的,且是刚进宫的,不敢思迁。”
“御前么?”何风举一时怅惘起来,摆了摆手,“那么,就算了吧。”
“起来吧,虽不知陛下何时开始换了斟茶的太监,但你能得到陛下赏识算是不易了,本宫也不坏你的前程了。”何风举将手中书籍放下,轻叹了一声,“你若是喜欢书,就悄悄地来找本宫吧,这藏书阁不是你能随便进来的,你来这一次就够了,别再有下次了,若是被人发现了又是麻烦。”
姜掩月答了声“是”起身,目光扫过皇后放下的那一册书,心里又是跳了跳——那是《宣朝纪事》。
掩月直直望向那书,“娘娘,这书——”
“这本啊……”何风举笑意苦涩,指尖摸向那书籍,触到那“宣朝”二字上,“你这丫头倒大胆,寻常宫女见到宣朝二字,躲都来不及你倒敢问。”
“这书,大约也只有本宫敢看,也只有本宫的父亲敢写。”何风举终究将那书递给了掩月,“这书,用词熨帖,观点不偏不倚,称得上史家佳作。可惜啊,全天下就这么一本,连本宫要看,也得藏在这藏书阁角落里偷偷地看,丫头,你敢翻开么?”
掩月自然敢接,接过来她更当即翻开,入目就见到篡位改朝的那一段,她到底是不忍读,合上了书,双手捧着将书举过头顶,又对皇后行了一礼,“娘娘,可否容婢子细细地翻看,若娘娘不肯外借,斗胆请娘娘等等片刻,婢子就在这读完了,便奉还娘娘。”
这书是皇后父亲编写的孤本,是她唯一能看到的真正公正客观的前朝过往。为了这书,掩月不惜在皇后面前露出破绽来,只望她肯将书送出。
何风举细细看着她,此时却不再言语,这丫头胆大得过分了。方才她说她是皇帝身边斟茶的宫女,可皇帝身边一向不容宫女,斟茶的一直是给自己送药的平安。她不肯说实话,何风举也不勉强她,毕竟同是喜欢读书的人,知音难觅,相知便好,莫问来处。可她的来处似乎过于奇怪,不仅能顺利进到藏书阁来,且走路无声,又有这样的胆识,还敢翻阅记录前朝的书籍,她到底是谁?
何风举拿回那书,语气转冷,“丫头,你要看,可以,不过得先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她么,自然是本宫的人。”
此时,藏书阁的大门轰然打开,一个人影立在日光里,神色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