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又开始前行——其实此时他们已经分不清到底哪边是前,那边是后了,明晃晃的日头烤着大地,他们像是炙脍一样,周身都油亮亮的。
已经有将士经不住这干燥,脱了盔甲,赤膊走在队伍中。分明现在是正月里寒冬,他们竟热成了这样。不是身热,是心热。
众人走得精疲力竭,意识也混沌起来,全然没注意到远处现出的黑影。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利箭划破天际,迅猛飞来,恰好射中了赤膊的一个将士的心口。
卫国人就在附近!
众人慌了一阵,尤其那赤膊的那几个赶忙把盔甲往身上套,连正反里外一时间都看不分明——再不套上盔甲,就成了敌人的肉靶子了。
在这时间里,卫国的弓箭手又射中了几个慌乱无措的许国士兵。伙伴的不断倒下加剧了将士们的惶恐,因而他们也就用了更多的时间来摆好盾牌,让弓箭手准备到位。
这一场慌乱,让许国这方损失了几十个士兵。
不该如此的啊!彭畅心头懊恼不已,他领兵这么多年,何曾吃过这样的亏?这一路追来,卫国军队都只顾着逃窜,总不迎战,待到他们进了枯命泊,卫国那边就更是像钻进了黄沙里,消失得没影了。如今彻底明白了,那些卫国人从一开始就是等着现在的局面的:许国人不了解枯命泊,走进来之后又遇着大风,将士们疲惫焦渴,军心涣散,卫国人便可以趁机而出,将许国军队打个措手不及。
他果真是落入了陷阱里了啊。
彭畅心中的懊恼渐渐变为了自责,他该为这无辜枉死的将士的死负责,是他感情用事,为了与那太子较量,这才犯险出兵。
明明太子已经劝过,说小心有陷阱,可他却轻狂得很,认为小小枯命泊不过是弹丸黄沙。如今啊,这枯命泊,真的要让他万千将士枯命于此了啊。
两方僵持,在毒辣的日头下整整晒了一天,卫国那边却不慌——本来他们就是如掩月所料想,是被选出来的死士,怎么会怕死?而许国这边就不一样了,他们本来个个怀着雄心壮志出来,现在却性命垂危,且不是真刀真枪与敌手拼杀至死,而是被一点点榨干了体内水分——若真的这样死了,怎么甘心!
夜晚到来,情况也并没有丝毫好转,白日里是热得难耐,晚上就是冷得受不住了——沙漠里昼夜温差极大,平日在营地里还不觉得,在这五十里枯命泊中,这冷暖变化就太明显了。
将士们底子本来都不错,这寒与热对他们来说本来也不该是什么过不去的难关,但偏偏他们此时是在枯命泊中,这三个字就足够叫他们胆战心惊了,所以,心里脆弱了,身子也就扛不住了。
彭畅急得心火大烧,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他是一军统领,他一慌了,全军就真的全完了。
说来他也不是最高的统领,营地里那个才是。唉,彭畅背着众人长叹,他是真的后悔没有听元帅的话了。
元帅,终究是元帅,即便是个女子,那也是该无条件服从的军中领袖。
夜色渐渐加深,许国军队愁云惨淡,将士们躲在盾牌后,不免叹息。在叹息声中,有人谈了探头,望见朝自己这一方快速移动的几点比黑夜更黑的黑影,激动道,“有人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