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姚封胥,明月出来应对那些大臣们了。
按照她从前的性子,她是最不爱守规矩、不愿意和当官的老古板们打交道的,可如今,她身在其位,必须照顾到所有人的意见和情绪,稍不注意,犯了众怒,众人便会将她从万人捧着的高位扔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她的孩子也会跟着承受无妄之灾。
万人之上就是不胜寒的巅峰,注定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和妥协屈服,可,有一个人,违逆了所有支持他的人的心意,孤注一掷,无怨无悔,放弃一切来为她铺路,他又是如何应对那所有的凶险与艰难的呢?
她不知道,孩子,你知道吗?
孩子自然不会给明月回答,他安安稳稳地躺在明月肚子里,安静得像从未存在一样。
出了门,明月每一步都走得很是小心,地上还有积雪,最容易打滑,从出房门到行宫门口,这短短的一段路,她走了许久。文松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身后,看着她这样小心翼翼,眼睛发酸,赶忙上前去扶住她,不痛不痒地责备她两句,“如今做了皇帝的人了,还不知道使唤人,这地上这么滑也不知道找人扶住,把你摔个底朝天你就知道痛了。”
明月嘿嘿一笑,“这不是舅舅刚说受了累吗?我又不喜欢旁人碰我,还是自己走着自在。”
文松子白她一眼,“从哪学的这贫嘴,哪像个皇帝,像个猴儿似的。我倒宁愿你像从前那样板着脸,倒让我少操心些。说吧,你连歇着也不肯,是想好了怎么应对外头的那一班子人了吗?”
对于外头的那些宣朝旧臣来说,本来推举明月为皇就是无奈之举——整个皇室就剩下她一人,管她是个皇子还是公主,哪怕是个瞎的哑的瘸的,也得推上去。明月不是满足他们期许的人选,因此,他们心中多少怀着些不满,臣服中也带着些倨傲。
所谓功高盖主,如今主子是全然仰仗着他们,他们能不抬高自己的架子么?
明月点点头,“我又不是任他们拿捏的软柿子,我这下一病,他们心中不免要嘀咕,想着我这个皇帝是否可靠,我不会让他们将这怀疑加深的,既然已经赶鸭子上架了,好歹我也得让他们知道,我压得住他们。”
文松子也点头,“你有主意就好。”
拉开大门,迎进呼啸的风雪,明月振作精神,强忍着身上一阵阵涌来的寒意,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的孩儿,要坚强些,熬过这寒冬,就暖和起来了。
明月声音清冷,“诸位爱卿,累你们受寒了。”
可不是狠狠地受了寒?大臣们上下牙直打颤,面上都因为寒冷做不出表情来了,见皇上出了门来又开口安抚,众人纷纷活动了下已经冷得僵硬的双腿,又赶忙要跪下。
明月及时止住他们,“诸位大人不必行这些虚礼了,身子要紧,莫要像朕一样感染了风寒,赶快回府去喝一碗姜汤吧,否则朕心中要过意不去了。”
阿嚏,大臣中有个身子单薄的应景地打了个喷嚏,身子直哆嗦,却还是附和众人,道,“臣等不冷,但愿我皇保重龙体。”
果真是冻着了?明月皱眉,问文松子,“舅舅,你没有告诉诸位大人说朕没事吗?大人们都上了年纪,怎么经得住在这寒天冻地里等这么久?”
文松子摇头。
这话她确实说过,文松子也吩咐过众人不必等在门外,回府去听消息就好,可他们偏偏不肯,非要守在这行宫外头,直到皇上醒来。
说起来,无论他们最终的目的是什么:纯粹想兴复故国也好,想成为复国的先锋加官进爵也罢,总归他们确实在意她这个皇帝的安危。
看着这些年龄足以做她父亲的大臣们披着周身的雪,明月又想起来发着热、躺在行宫内的姚封胥,他们与她本来没有任何关联,彼此也没有关联,结果却殊途同归,为她淋了雪受了寒,她何德何能有这样的造化,只不过因为她姓明罢了。
如此想来,谁是真正有错的呢?被推着走的她是无辜的,推着她走的这些大人们,也是无辜的,许多无辜的人凑到一起,便生出了许多的罪过。
“不干文大人的事,是我等关心陛下,想在第一时间听到陛下的消息。”无论皇帝的关心是真心或是客套,大臣们心中都回暖一些,不过还是不忘追问,“陛下,此次陛下忽然昏迷,不知现在是否无碍了?”
交战之时,群龙无首最是凶险,他们要确保他们的陛下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