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水浩瀚。
羡鱼遵从当年上仙的指点,勤习术法,在当年一众化生的仙灵一辈中,算是出类拔萃的。只可惜她似乎天生便缺了一窍,对于上仙叮嘱的积德行善毫无感觉。
仙灵成仙,同凡人修道本无甚本质区别,同样是术法与德行并修,待得机缘便可踏上渡仙桥,由朝天门进入九天仙乡。
她术法虽精,功德簿上却是白花花一片真好看。
同辈的仙灵都知道,术法虽然修习得不如她,却可由功德弥补,于是纷纷在沅水附近人烟聚集之处做一些义务劳动或者志愿服务,以此换取功德。
羡鱼在他们中间颇有点格格不入。其他花草仙灵都私下里笑话自己古板呆滞,不懂人情;也是因此,疏远自己,孤立自己。
她恍然记得,自己两百岁的时候,便已能闪身飞跃,五百岁的时候,额间印记已从赤红飞了金,那耀眼的浮金让其他同辈仙灵羡慕了很久很久,久到她两千四百岁的时候,别人陆陆续续以功德为主而飞青,她依然是浮金。
仙灵分六阶,以额头印记区别,依次是新生万物初初如烈,取赤红色;苒苒物华得天独厚,取浮金色;郁郁臻蓁青春正好,取花青色;沧海入目怀抱山河,取玉蓝色;长夜永寂紫薇星盛,取夜紫色;九九归一混沌重来,取纯白色。
那时候,沅水畔的青年才俊中,大多数是以功德为主、术法为辅的形式修行,独独她一个人是全靠术法,一分功德也没有。
有时候她望见那些出去义务劳动回来的仙灵们回来,翻着自己的功德簿子翻得哗哗作响,似乎在故意气她,便觉很苦恼气愤;然而当个别好心的小仙灵邀她同去时,她又莫名其妙抗拒,以各式各样的理由推掉了。
譬如,“我最近修行的术法快要突破了,想多练练”,“最近身子不舒服,不大愿意出门”,“外头人太多了,怕吵”,甚至都想出了“屋后头新种了几畦小白菜,怕给山里野猪拱了,得看紧着”云云。
有时候灵七来她的茅草屋中坐坐,常常谈起此事来,握着粗瓷茶盏,语重心长问她:“羡鱼,你既然术法方面得天眷顾,为何却不肯在功德上多花一些心思呢?你天资聪颖,便是愿意花一分的功夫,怕是一千年前就有花青印记了,如今倒还在浮金阶里憋屈……”
“唔……”对于此事,她诚然没有什么好辩驳的,每次都是作一副温良恭俭让的孩子模样,以此逃避说教。
那一天灵七照往常一样来茅草屋中闲坐,再次谈起此事来。
灵七俊美的脸上露出来一丝哭笑不得的神情,说:“屋后新种了小白菜怕让野猪拱了——呵呵,羡鱼,这确实是你才能想出来的由头!”
她听罢,先是一阵错愕:“我跟小兰说的你怎么知道的?……”倏的又明白了,小兰这丫头一定屁颠屁颠地跑到灵七跟前全抖搂出来了。
不禁愁眉苦脸起来。
“你现在知道害臊啦?平时怎么不害臊?现在沅水一带谁不知道你的功德簿子上面什么也没有?”灵七恨铁不成钢地看她。
她默默低下头,说:“我知道他们一贯地取笑我。可是,我……”
灵七修长手指忽然握住她的手,说:“羡鱼,还有六百年时间,你就三千岁了。师父说的,你都忘记了么?”
羡鱼浑身一震,想起来师父的话。师父说过,她三千岁时若是不能飞蓝,便——不要她这徒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