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临走的时候,跟羡鱼说:“这大抵真是你的命劫了。往后山遥路远,好自为之。”
羡鱼愣愣的,问他:“师父,你是要赶我走么……”
师父不怒反笑,手指拈出一张信纸:“为师所言,羡鱼,你记得否?待你三千岁时不能飞蓝,你便不必说是我徒儿了。只是,我也明白,上天并非总是顺遂,你这次身负重重杀孽,短短几年也补不回来。”
羡鱼满怀期待地看着师父。
师父却将手中信纸交于她:“待你飞蓝,再至北极玄灵佑圣真君处寻我吧。”
说罢,长虹忽起,转瞬即逝,师父已经走了。
她低头,看着这页信纸——
纸上字迹青涩,还是她拜师时候录入师门的录碟。
飞蓝,谈何容易。
她苦笑一声,小心翼翼折好录碟,郑重收起来。
这也许得是很久很久之后才能拿出来的东西了。她把它夹在功德簿里。不经意翻开的功德簿上触目惊心都是赤字。
……
四月十六,吉日。
世子订婚。
叶谪不喜繁琐,她也不喜,所以这简单的仪式里诸多礼节一而再再而三地删减。
但是祈福是要去的,是叶谪一直有兴致做的事。
他前夜里还专门捧着一堆红衣到羡鱼跟前,问她:“这些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明天穿得喜庆一点。”
羡鱼觉得好笑,然后装模作样地翻了一下,发现每一件都挺好看的,只是太红太艳,就反问他:“你觉得哪个好看?”
叶谪说:“都试试。”
然后他俩试了半天的衣服。
终于挑出来一件紫金挑丝的红衣,衣服最特别的是襟口绣着并蒂莲,裙摆绣着芙蓉花。
叶谪好像特别看重这次的祈福——羡鱼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这样的郑重感,从他自己常常翻历书亲自挑选吉日,到他自己编订一套贺词,再到自己挑了一堆衣服,都是亲力亲为的细节上可以看出。
羡鱼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问为什么。
她的脸还是略显病态苍白,在红衣衬托下格外孱弱。
照着镜子,她无意地看见妆匣里的口脂,叶谪似乎注意到了,便拿起口脂递给她:“这,大抵是口脂?增加艳色的罢。”
她呆呆点头,说:“我试一下。”
嘴唇涂上口脂以后,像一抹鲜嫩的樱桃红色。很艳丽。
她浅浅地笑了一下,声音在烛火摇晃之际徐徐响起:“这是个好东西!涂了以后,显得气色真好。”
烛影幢幢。
这夜的风不大,窗外的树影微微摇晃着,印在绮窗上。
清早,她便跟叶谪坐上马车。
本来是要走过去,显得心诚。叶谪沉着脸说了一句:“诚心光体现在走路上?那脚夫岂不是最心诚的?”
底下礼官瑟瑟缩缩不敢提意见了。
普光寺远在郊外,清幽古寺外,数百台阶却实实在在要靠爬的。
羡鱼觉得头疼。但她很能装,装作强大的模样,装作自己屁事没有,然后一步一步都稳如磐石。
叶谪被她糊弄过去,竟然真以为她爬台阶的势头不逊于他,时常用勉励目光看她,但羡鱼内心:我都是装的!
果然,爬了个三分之一她就逐渐跟不上了,额角渗出密密汗珠,但是她还是要装下去,莫名其妙的。
但是实在又太难了,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想够一下他的手,没想到拉了个空,只虚虚拽住他左手小指。
他立马停住步子,略一回身,左手一把将她拉到身侧,紧张问:“要不要背你?”
她轻轻摇头,说:“这样不太好吧……?佛门圣地,还是别、别太轻浮的好。”
叶谪倒轻笑一声:“轻浮?怎么轻浮?”但他也就一说,还是尊重她,步伐放慢很多,说:“都依你。”
那一刻真的岁月静好。爬台阶那么无趣的路上,他和她虽然无话,手却是紧紧牵在一起的。
羡鱼想:要是这条路可以一直这么走下去,走到腿断了,她也愿意。
这路真的很长,又很短。
只是出一次神,他们就登了顶。
羡鱼愣愣看着普光寺新任方丈,觉得这一切当真应了佛家那句“如露亦如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