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
莫寒态度变得十分冷淡,即使看见了她,常常也是仅仅当做没有看见,继续处理手边的公务。有几个瞬间,折花都误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衡璃略微喟叹:“唉。”
叶谪看了她一眼,衡璃解释说:“明明不算很大的误会,她却什么也不愿意承认。”
叶谪点点头,握着她的手忽然一紧,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接下来的画面让他一瞬间又忘记了自己想要说的话。
画面突然切到了血雨腥风硝烟四起的战场上。
叶谪凭借对各国各地的地形的了如指掌,精准地指出:“这是燕国北方大漠之缘,燕国边防重镇所在。”
衡璃静静看着那一幕血雨腥风,忽然感到一股庆幸:幸好,那个场景是记忆重现……
可是照理说,视角应该追着折花啊,怎么会追着莫寒呢?
画面中缓缓映出来一个瘦弱的人影,那是个被浓黑包裹得密不透风的女孩。她只有一双眼睛裸露在外,衡璃看得一清二楚,她的双眸之中,全是大火燎原般的忧心。
她弯着腰,在这片还没有停止厮杀的战场上翻找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眼里的焦灼愈来愈盛,终于在翻找了大半个疆场之后,背后传来一阵马蹄之声。
她蓦然回首,看见跨坐在枣红骏马上威风凛凛的那个青年,青年身披曜日金甲,执一杆银枪,眉目一如既往的冷冽。
看见这个青年,她的眸子里突然溢出惊喜。
她差点就小跑起来,连走几步到了他的马下,仰着头,不算太清明的嗓音却充斥着满满的喜悦:“小寒!太好了你没事……我……”
但是她话未说完,就被马上那个青年人不耐烦地打断:“你来这里做什么?是谁派你来的?”
女孩的眸子中惊喜停驻了半刻,半刻后,怔怔地说:“小寒,是我,我是……”
哪里知道再一次被他打断:“说,谁派你来的?”
她怔怔的,突然觉得自己有一点不认识面前这个潇洒英武的青年了。
她说:“小寒,我听说你在这里中了埋伏,我……我来找你……”
她的语气低低的,像一曲未竟的离歌。
莫寒脸上的厌恶神色不言而喻,周围的副将士兵都看着这两个人。他冷笑:“找我?你是怕我不能死在这里?还是怕我死了,你就永远找不到你那块灵心了?”说着,调转马头,转身就走。
他的副将纷纷跟上主帅,一时间飞马扬尘,遮挡了她眼前的风景。
她的视野里,只剩下了万里瀚海风沙。
“小寒,我真的是来找你的……”
那双一向冷淡无波的眼睛里忽然蒙上了一层水汽。
又仿佛从来没有过一样,她转身,向着莫寒离去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一别,又是好几年。
她在燕国四处游荡着。她找不到灵心,便永远不能离开莫寒。可是……莫寒好像变得很讨厌她了,她在这几年里,再未与他正式照面,只有一次,在大街上游荡的时候,她竟然晃到了将军府邸前,正逢将军入朝觐见,她看见那抹长身玉立的身影从府门走出,器宇轩昂不减当初,他跨上马,一如当初……他和当初,似乎没有什么不一样。
她不知道,这次入朝,莫寒又是要出征去了。
没有一丝办法,她不得不跟上他们行军的脚步。在那个月黑风高夜,他率领精兵突袭敌营,——也是同时,远在燕南家乡的双亲,却因为重病,双双亡故。
凯旋之际,国君问他要什么赏赐——他说,想回去守孝三年。
辞官归乡,他白衣如素,她悄悄跟在他身后。他祭拜父母,她也跟在他身后,在他离开之后默默上香。
她让人感觉如同是如影随形,莫寒一向机敏,当然感受得到。
但是他或许是默许了,一直没有戳破。
三年期满,理当归京之时,折花躲在树后,看着莫寒又要离开,连夜奔赴王城复命。
但是莫寒停在了树下。
折花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自己,紧张地屏住呼吸,但是莫寒并没有要捉住她的意思,而是蹲下身,用一把小刀挖开了树下一块地方,泥土之下,埋着一只小盒子。他打开盒子,低着头,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折花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
这时候,莫寒忽然自言自语:“当初我费尽千辛万苦得到它,是想送给你作为你的生辰之礼。现在,不需要了。”
他放下了盒子,走远了。
折花好奇地看了一眼——目光立马被定在了盒子里——那里,躺着一块通体黑色的石头,因为常年的抚摸已经变得十分光滑!
她的心忽然一阵绞痛。
有了这灵心……
她便……
再也不必跟着莫寒了。
她就自由了。
握着灵心,一刹那泪如雨下。
灵心虽在,兰梦无凭,她和莫寒……就这样彻底没有关系了么?
泪水从她眼中滴落,落在了那灵心之上。
她想:果真……果真只是一块顽石啊,世间纷繁复杂的情感,这所谓“灵心”,又真的能明白透彻么?不能,不能啊……
“我记得那一年,莫寒已经二十八岁了。”叶谪忽然说道。
“!那,他岂不是再过两年就要……”衡璃瞪大双眼,眼中透出一股子惋惜。
叶谪惋惜道:“英年早逝。”
“对了,莫寒到底是因为什么而重病缠身的?”
叶谪眸子微动:“据说是为了护驾,被刺客砍伤后喂了毒,又丢进了冷池里,几天以后才被人救上来,那时候几乎是奄奄一息了……没想到才修养几日,燕王便指派他出征。”
衡璃默然。她不知道面对这样的情况,该说什么才好。
那一年,莫寒复命以后,被任命为国中第一护国大将军,位列武官之首,同时也被任命为御林军统帅,时常在国君身边保护国君安危。
一年以后,便是莫寒三十岁那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