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听完后默然了,很显然张苍比他更清楚民间土地兼并的实情,否则他也不会如此忧心忡忡。
张苍所说的两大难处,也确实切中要害。
根除土地兼并之患,实在是一件需要从根本处着手的根本大事。不说别的,仅仅“民得买卖”这一条秦法,便不能轻越。
“民得买卖”是商君之法,商君之法已经在秦国内部实行了上百年岂能说废就废!而且更要命的是交换市易如今已经成为民生经济之铁则,若是取缔土地买卖,岂非又回到了夏商周三代的王土井田制去了!
单从赢政不称天子,改称皇帝一事扶苏就看出了自己的父皇锐意改革的态度,如此建议定不会被父王采纳!
而且仅仅是这根除兼并本身之难,就已经在当下很难有所作为了;更不消说眼下内忧外患的诸般大事,父皇与满朝元老重臣们始终瞪大眼睛盯着六国的复辟势力,盯着北边的匈奴外患,如此情形下岂会允许自己大肆折腾一件并不如何急迫的事端?
但是,这件事若搁置不提,扶苏也是无论如何不能容忍的。
土地兼并之祸已经显出端倪,不觉察则已,既已觉察,如何能无声无息当作没看见?
听任民田流失,便是听任农人变为奴隶。如此一来流失的可不只是是民众的耕田,流失的更是民心根基,是大秦的帝国河山!如此大事,身为皇长子的自己能畏难不言么?
“先生所言,皆在道理。然则,还是要有所为。”一番心理斗争后扶苏终于说话了。
见扶苏如此态度,张苍也适时表忠心道:“公子但有决断,张苍万死不辞!”
“第一步,先令天下黔首自实出。此计可否?”
“好方略!”张苍闻言惊喜拍掌道,“试探虚实深浅,定然举朝赞同!”
“第二步,深入郡县暗查,弄清楚土地兼并的细况。”
“这二步也可行!”
“第三步,会同廷尉府密商根除兼并之新田法,相机推行。”
“只要不牵动大局,暗中绸缪,在下以为皆可!”
“好!”得到张苍的肯定扶苏拍案定论,“说做便做,扶苏先拟黔首自实田奏章。”
暮色降临之时,奏章已经拟好了。
匆匆用罢晚汤后,扶苏驱车先去了李斯的府邸。
李斯一听要民户自报田产,一时大觉新奇,未尝多想便是一番赞叹,说扶苏可以立即上奏皇帝陛下恳请实施。
扶苏闻言对李斯深表谢意。说这是丞相举荐张苍的功效,扶苏纳言而已。
片时说完,扶苏立即告辞丞相府,驱车又进了皇城。
嬴政这也是第一次听自己的嫡子禀报政事处置,饶有兴致地看了奏章后,赢政对扶苏的主张很表赞赏。
“令天下黔首自报田亩,也算是前所未有的创举,理政能出新,便是兴盛气象,好!明日朕便派人颁行这道诏书。”
得到承诺后扶苏也没有再就查田之事做更多陈述,转而就钱币改制向嬴政申明了方略:币分两等,以金币为上币,以“溢”为名;钱奉秦半两为国钱,形制不变。
嬴政看了看扶苏特意写在竹简上的“溢”字,笑问道:“何以不用金之镒,却要用这个水之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