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思堂还是不放心,嘱咐了她几句让她先回去,自己去看看。
……
夜凉如水,一轮银盘似的圆月被轻云簇拥着,时隐时现,映照着河面时明时暗。
河面上的河灯微光闪闪,如同天上的星辰一般。
两人放的河灯慢悠悠地凑在了一起,一阵微风吹过,原本就微弱的火苗彻底灭了。
那气息一直在移动,居思堂怕打草惊蛇,也不能飞,只一步步紧逼。
直到逼到一个无人的树林,那气息在居思堂面前不远处的树后面,居思堂立即一掌打出,地上的落叶连着掌风飞了起来,那树也直直被打飞了。
居思堂走过去,就见一只已死的兔子,已渐渐变得透明,直到化作一股灵气飞往天际。居思堂探看过后,便离去了。
……
……
神界今天太阳极毒,玥娑生的丰神绰约,又娇生惯养,是最受不得热的,忙让水神布雨,好散散热气。
本该要请示尊神的,但玥娑嫌太麻烦,直说她一向不管这些俗务杂事,不许去打搅她。
不多时,便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登时热气就散了大半,雨滴在叶子上汇成水珠,落在地上、亭子上、湖面上的声音煞是好听。
玥娑携了几个人正准备去亭中煮茶听雨,就有一神侍来报出大事了,让玥娑去议事殿,又去上报尊神。
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但玥娑还是派人将神城的神领叫过来,刚到议事殿,就见昭元将军岫骥垂首立着,身旁还有一个受了伤的人,身上还有斑斑血迹未清理。
见到玥娑立马行礼,岫骥见了她也不说出了什么事,只说要等到神领来了才能说。
另一边,去向尊神报信的神侍上报了青华宫的管事神侍,管事神侍又上报到尊神所住的归羽阁的灵人,一来二去的,废了不少时间。
……
尊神所在的内室寂静十分,只有灵人首领若沁守着,榻上坐着一女子,只着一身半新的月白衣裳,头发松松垮垮的,只用了一个金丝玉梅花簪别着,倒显得一头银发更加耀眼了。
她双目只睁开一条缝,似是刚睡醒,手中还拿着一本书。若不是她睫毛微微颤着,还以为不是躺着一个人而是一尊雕像。
她眉目如画,像水墨画那般淡雅,更惊艳无比,令人见之忘俗。
听到外面有动静,抬起了头,双眼睁开,整张脸看得更清楚了。只见她两颊瘦削,却无一丝苦相。
一双眉毛比寻常人的颜色淡了一些,一双眼睛似无情,可若是看久了,又像是有万千情感在其中,直把你心中所想脑中所思一概看个清清楚楚。
身子高挑,却比旁人瘦了许多,若不是身份摆着,恐怕是个人都会以为她是吃了许多苦的人。
朝若沁挑了挑眉,示意她出去看看,自己也坐起了身子。
若沁在外面听完灵人的话,方又折回来,给她倒了杯茶,说道:“说是出了大事,尊神可要去议事殿处理一下。”
榻上那人喝了口茶,听她这样说,放下茶盏,又拿起书看下去。若沁看了大为不解,询问道:“尊神不去看看吗?”
那人轻笑一声,声音清脆悠扬,如玉石碰在一起发出的声音一样。
“恐不是无往城那两个城主又吵起来了,就是圣灵岛的白家又闹什么幺蛾子。这种事哪用处理,不过是如今神界无事,当作趣事一般听罢了。你去说我正闭关呢,正好听听,回来再说与我听。”
若沁低头应了声是,后退了几步,再转身走出内室,带着两个灵人走了。
……
不多时,外面又想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到了内室听了下来,声音急促,却不带一丝情感,“禀尊神,青龙神君与魔界欲孽私相授受,被昭元将军下属撞见。”
听到里面的人忽然站起来,书也扔在了地下不管。
下一秒人就移到了门口,再一眨眼,人又消失不见。
“属下说的句句属实,青龙神君与那魔女举止亲密,而且凡人也说两人在一起多时,对外还宣称是夫妻。属下被发现后,还差点被青龙神君灭口。”议事殿中人人皆正襟危坐,皱眉不语。
这魔界被封印已近一年了,恐怕这青龙神君与那魔女的私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玥娑手紧紧攥着袖子,仍是不信,又问了一遍,声音都是颤颤的,“你确定那女子是魔界的?”
那小兵见玥娑有意包庇居思堂,竟径直跪了下去,声音悲壮:“那魔女乃魔界大司马之女幻幽,曾经也带过兵与神军交战,属下也见过几回。若是幻尊认为属下有意诋毁青龙神君,大可以探勘属下的记忆,属下相信在座的神领有大半都认识那魔女。”
这下整个议事殿的神领全部都相信了,便是玥娑也不得不信了。她低头不语,神色为难,这事往最小了说也是神魔私通的大罪,且不说他到底有没有在两界交战时放水。
她再包庇下去,只怕会让众人寒心。
……
正犹豫间,议事殿的后殿门被打开,“尊神到。”人还未出来,声音就传了出来:
“务必将那两人找到,无论生死。”最后四个字冰冷无比,众人心下一寒,玥娑错愕地扭过头。
大门被神侍推开,在人进来后又慢慢合上,众人先是一惊,有利吗站立参拜,大殿内登时寂静一片,
她眼神与往常无异,素面素簪素衣还给人一种随和的感觉,让别人无法相信刚才的话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她一步步走上高台,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一样,众人的目光也一直跟随着她,神色恭敬,直到她坐了下来。
“参见尊神。”众人皆起来行礼,听到她答复了一声后才坐下,一时竟没有人再说话,连玥娑也被她刚才那四个字吓到了,不敢言语。
低下头,又偷偷地往上瞄她的脸色。
羽冰落又让下首那人重复一遍,听罢竟没有丝毫的怒气,反而十分随和朝众人问道:“你们可有什么话要说?”
青龙神君为人呆板,且不喜欢与人交往,处理事情也不留任何余地。几乎整个神界的当官的都不待见他,不火上浇油就不错了,又怎会有为他求情的。
听到这件事时,除了那些喜好他那副皮囊色相的惋惜了几句之外,其他的皆不屑道他平时摆出一副正直的模样,却干出这样的事,实在令人不齿。
羽冰落又朝玥娑望去,“幻尊呢?”闻言玥娑立马抬起头来,眼睛都已经红了,欲语还休的样子倒让底下的众人心疼不已。
羽冰落见她如此模样,也不去理会,直接说道:“昭元将军、白虎神君、朱雀神君听令。”
“臣在。”
“追捕青龙神君与魔女幻幽。至于处罚,就等本尊与伏狱司典座查过神律再做打算。为保有人得知消息,向外泄露。诸位就在这守着,直到青龙神君被抓回来为止。”羽冰落低头思虑,复又抬头说道:
“不过切记,不可扰乱凡间,更不能伤到凡人一丝一毫。”
“是。”岫骥领了命,正欲带着那一直跪着的小兵离去,谁知羽冰落一声慢着,到让他一愣。回头朝羽冰落作了一揖,“尊神还有何吩咐?”
“你下去,他留下。”岫骥闻言与两位神君赶紧退出去,留下的小兵虽低着头,但一直偷偷地瞅羽冰落,底下一众神领沉默无语,只低头吃茶,玥娑直接望向羽冰落,一直想像平常那般撒娇,可底下这么多人她也不好意思。
羽冰落心不在焉的问道:“你是守城的士兵,还是宫中的侍卫,还是打仗待守的战士。”
那底下的小兵一听是在问他,立马回答:“属下是神宫巡逻的侍卫。”
羽冰落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立下如此大功,理应嘉奖,擢升为侍卫长。”那小兵闻言后大喜,俯身谢恩,就被羽冰落打断,“若沁,派几个人照看,务必要小心才是。”
小兵喜出望外,不过也没有忘了身份,郑重地行礼谢恩后,随着一个灵人出了殿。
羽冰落扶额,揉了揉太阳穴,底下就有人关心道:“尊神是否身体不适,要不要请医官看看。”此话一出,众人都纷纷朝羽冰落看去,都是一副关心的模样。
羽冰落摆了摆手示意她无事,脸色渐渐好转,只仍是一脸严肃:“只不过猛然出关,头有些晕眩罢了,不妨事的。”
她即位来不过凡间百载,性子依然如此,再加上她对青龙神君这个昔日党羽丝毫不留情面,实在让人心惊胆战。
玥娑站在议事殿外,眼紧紧盯着紧闭的殿门,焦急之色尽现,直打转,头上细汗也顾不得擦,里面是羽冰落以及伏狱司的官员,商量处罚之事。
她实在等不下去了,就要冲进去,被灵人拦下来,“幻尊,尊神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玥娑贴身神侍芙烟、晴黛拉着她安抚:“幻尊也要耐心等才是,就是现在进去了,伏狱司众官员在那,求情也是无济于事啊。”
芙烟再劝,“幻尊也该听我一言,青龙神君所犯的罪,实在不可饶恕,幻尊不该求情。”
玥娑不听还好,一听她这话,低声哭了起来,“有什么不可饶恕的,魔界没反之前,神魔结姻的事多了去了,凭什么处罚堂哥哥一个人。”芙烟无奈,想说一句时局不同,看到晴黛阻止她的眼神,又闭嘴了。
等了半晌,殿门才开,以伏狱司典座颜渤庸为首走出来四人,见到哭得双眼通红的玥娑,先是一惊,然后又行礼。
玥娑未回应,直接跑进殿,待殿门再次阖上他们才敢起身,互相看一眼,长叹一口气,左副典容邺在颜渤庸旁边身边低声道:
“典座,咱们不会又要被叫回来改那罪臣的处罚吧。”听他这样问,颜渤庸心里也没底,想到刚才玥娑那副惹人怜爱的模样,他心都软了,更不要提对她百依百顺的尊神。
迟疑地说道:“应当,不会吧。”
殿内,玥娑趴在羽冰落身上兀自哭泣,羽冰落怎么劝都没有用,摆摆手让神侍都下去,殿内只留下她俩以及灵人。
羽冰落把玥娑抱起来,让她坐直,无奈道:“玥儿,你别哭了。”她接过若沁递过来的第三条帕子,给玥娑擦眼泪。“有什么事,你就说。”
“能不能免了堂哥哥的罪?”玥娑抽噎地说,羽冰落并未回答她,只问她一句话:
“玥儿,你还记得原楼上刻的一段话吗?”原楼,建在青华宫内微湖之上,四面环水,供奉历代尊神、神后以及尊神血脉。
水上一原,有起源之意。
玥娑听的云里雾里,一时想不起来,直摇头。
“为尊神后嗣者,当恪守本分,以界为重,已己为轻。为肃天地而生,为清污浊而生。若轻重不分,难配已尊神后嗣为称。”
羽冰落说到最后,玥娑一脸迷茫,不知道她说这些干什么,羽冰落转过头对她道:“那玥儿觉得,是神界重要,还是罪臣朋友重要?”
她严肃得很,玥娑被震慑到了,她明白,她救不了居思堂了。
呆呆地说道:“那,玥儿走了,行刑也不必叫玥儿去看了,玥儿困了。”
她一走,若沁就说道:“尊神何不把已将罪臣的处罚降到最低的事告诉幻尊?”
“降罪之事,也是因为居思堂是我麾下的人,纵然不能保住他,也不该别人寒心才是。”她心里还想着玥娑刚才的模样,转头对着她嘲笑:
“玥儿与母后长得不说十分也有七分像了,她刚才哭诉的时候我就在想,母后说我坏话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一副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
她盯着若沁良久,突然大笑一声,随即又是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