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暖不了心,那就连身也不要暖了。
安祁旭对孟家兄妹抱拳问好同时,也注意到江奕的一举一动。他以前与潭泀谈其江奕时,也觉得值得结交一番,可江奕为人淡漠,与其搭话时也是礼貌的回答,绝不多说,一来二去的,安祁旭也就息了这个心思。
倒说这孟家兄妹是两个趣人,在圣灵岛堪称两霸,其父圣灵岛岛主乃是神界六大氏族的孟氏一族的后人,此族素来一脉单传,偏到最近一代有了两个后嗣。
其母白茵是圣灵岛除孟氏外第一大族的嫡系一脉,门当户对。孟家兄妹从小到大被溺爱非常,一向耿直爽朗,说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不为过。
越大越发难约束,故孟磐特向羽冰落求请,让下任岛主孟尧渊也能参加考核,结果十分和谐,羽冰落也有意让孟尧渊进神育堂,且孟家仅两个后嗣,若是以后不成器孟氏乃至圣灵岛也会陷入危机,破着一次例倒也无可厚非了。
几人刚进戏楼,正巧碰到戏的最后一出:男女双双殉情的大场面。鼓锣钹笛齐齐作响,台上的戏子咿咿呀呀地唱着,声音凄惨,令人听之惋惜。
安祁旭等人寻了个好位置坐下,戏楼里人虽多,但楼上的好地方因贵而没有多少神民愿意出钱坐,安祁旭接过小二递过来的戏本子,发现下一场的戏更妙,便朝其余几人点点头。“可有什么好茶让我等尝尝?”
那小二知道他们来历不凡,十分地好客,声音机灵:“有有,想必几位客官也喝惯了神界的茶,本店刚从凡间采买了两种茶,龙井还有吓煞人香,若是几位客官不喜欢,本店还有妖界的百花茶。”
安祁旭倒不太在意喝什么,转头问他们:“我倒无所谓了,你们定吧。”在座除孟惜澜之外皆为男子,故都问她的意见。她也不腼腆,直说道:“这吓煞人香的名字倒是有趣,便就这个吧,再拿些糕点也就是了。”小二喏喏称是便下去准备了,底下又响了起来,新戏开场了。
几个人有说有笑地看完了一整场,孟尧渊孟惜澜生性豪爽,说起话来颇为有趣,一场戏下来,已经开始跟安祁旭、潭泀直呼其名了。
眼看已过了凡间大半天时间,孟尧渊大大咧咧站起来说道:“时辰也不早了,我与惜澜还要回去收拾东西。”孟惜澜本正拿着安祁旭的寒亦箫细细端看着,闻言抬头疑惑地望着他,意指还早。
忽得想到爹爹说若是考核过了便有奖励,白家几位舅舅也说了要摆一席祝贺。将手中的箫还给安祁旭,也是颇为直爽的站起来,走到孟尧渊身边,行动时头上的玉兰步摇下的玉兰花模样的粉玉铃铛叮当作响,微有韵味。
安祁旭对着林、潭两人点点头,亦站起来,“既是如此,咱们也散了吧,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聚。”
他声音虽淡淡的,却让人听得十分舒心。另四个与他谈话时也能察觉他的气度,林、潭两人自不必说,本就是打小的交情,便是孟两兄妹也对他颇为敬佩。
单间外的小二听到他们要走,端着一个铜钱柄三足金蟾头的赤金香炉进来,低头笑着,语气恭敬:“几位客官随意打发几个钱,也算是赏那底下唱戏的小戏子几口茶喝。”他话说的奇巧,并未说多少钱,潭泀开玩笑的说:“便是几个铜板也使得?”
几个铜板便只能买个烧饼了,那小二不慌不忙,依旧笑着回应:“使得使得,能得几文钱,也是我们的福分了。”他虽这样说,心里却透亮。莫说几文钱,便是几钱碎银子这些人恐怕也没有。
好话谁都爱听,跟何况他们也不过是图一乐。安祁旭从荷包里掏出两锭银子放进去,足有十两。他倒也觉得这人有趣,却不欲与他掰扯下去,“走吧。”小二自觉地让出一条路。
出了戏楼,几个人分道扬镳,各自回家。
……
安祁旭回到府时,府中人人已知道考核的事了,下人们见到他行礼时皆是道贺,兰英走过来,大大方方地行了一礼,安祁旭便也回了半礼,只听她说道:“大祭司在前厅处理事务,请少爷去昭曦堂等候,属下已派人去请昭元将军了。”
安祁旭作揖,十分乖巧地说道:“有劳兰英姐姐了。”从箫中取出一个檀木盒,双手递给她,道:“姐姐素爱喝茶,我这前几天托人从凡间买了些,早就想送去给姐姐了,只可惜被考核耽误了。反正,现在也不晚嘛。”
他都递到兰英手边了,只好接下,故作十分无奈地说道:“说吧,有什么事要我做?”
安祁旭知道她在开玩笑,装模作样地讨好般笑着,“那就请姐姐给我找个好姐夫,我瞧着师兄身边的钟鹜就不错。”本以为她会发怒,谁知竟然脸红了起来,活像风吹的枫叶。他瞠目结舌,愣了半响才弱弱地问道:“当真有了……情愫?”见她头垂得更低了,心下敞亮一片。只觉得头皮发麻,连连作揖告辞。
他只不过是看两人都是贴身保护百萧岫骥的,见面比其他三位多,所以随口一说罢了。走在路上,安祁旭微微叹气,只希望兰英不要因为他知道什么才好。思虑片刻,觉得还是不要告诉百萧岫骥了,徒增麻烦。
他先回了墨韵阁,换了身素色的家常衣裳出来,梦兰一边为他梳头一边笑着说道:“少爷现在也算是半个官了,咱们也可以走在街上霸道一下。”虽知道是开玩笑,正在收拾东西的文兰脸色一边,朝她瞪过去,可梦兰许是因为安祁旭考核过了太高兴,没有看到。
安祁旭也笑着反拨回去:“成啊,我就怕你霸道地腰愈来愈粗,便是神宫前六丈的神华官道也走不下你。”屋子里都低声笑着,就连文兰也咧开了嘴角。梦兰又好气又好笑,气鼓鼓地不再理他,只静静地为他梳头。
待他到昭曦堂时,岫骥正逗着白瓷缸里面的的红黑锦鲤,时不时的丢几粒鱼食,见他来了,笑容更深了。连忙拉着他坐下,问东问西的:“文试还行吧……哦我忘了你的文章写得比我还好。武试呢,可有伤着?”他虽考核前说不必担心,但是现在却十分急躁,安祁旭觉得好笑,躲过他欲摸过来的手,笑道:“不是师兄说的考核很简单吗,怎么这般担心。”他虽嘴上嫌弃,心中却暖暖的。
百萧刚进来,看了他们一眼,又转头吩咐拿着一托盘文书的兰英:“将这些放到我书房。”安祁旭站起来,将位子让出来,坐到旁边。百萧本就应坐主位,便没有开口,按着规矩坐下去。“神宫口贴告示了,午时记得去神宫。”她接过安祁旭递过来的茶,满意的呷了一口,“我和你师兄已经送了些东西给神育堂那些师傅,别人都送,咱们也不能不懂规矩。”百萧笑着瞪岫骥一眼,又让侍女传饭。
安祁旭不言语,想是知道这规矩。虽说送了不一定有什么好处,但总不会受委屈就是了。
墨韵阁中,侍女东西都已收拾好了。百萧因公务在身没有一块过来,岫骥坐下去边喝茶边看安祁旭交代事情,时不时点点头表示赞赏。安祁旭刚从书房出来,梦兰抱着一大堆新衣服,颜色娇嫩。现在也不是侍女领衣服的时候啊,安祁旭拦住她问道:“怎么拿这么多新衣服?”
梦兰站定,盈盈行礼说道:“兰英先生送了两大箱的衣服,咱们墨韵阁每个侍女都有,我和文兰姐姐有五件呢。”她跳到他身边,“兰英先生说是承少爷的情,少爷,这到底怎么回事?”
安祁旭尴尬,随意笑着揭过去:“我今天送了一盒茶叶过去,她这人你知道的。说好听点是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他无奈地笑道:“不过一盒茶叶罢了,她倒也大方。”
梦兰虽然不太懂,但也没问他什么意思,继续说道:“先生还说以后有事就去找她,怎么办?”
“她让你们去找她你们就去呗。”安祁旭想了想,继续沉声嘱咐:“虽说这样,你也不要什么事都找她,她日日操劳实在不易。反正我每十日可休息一日,若是事情不急,且压一压,等我回来再想办法。”他知道她的不易,父母病重,只靠药吊着性命,家中只两个兄长,在神城一家铺子当差。且族中众人压榨,兄妹俩的日钱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他也知道他平日里给她的赏赐的东西都被变卖出去,所以只赏一些值钱却不僭越本分的东西,能帮则帮吧。
梦兰被提到伤心事,垂下头去,听他说会相帮心头一震,脑中嗡嗡作响,低声说道:“谢少爷,我先下去了。”
……
崇泽从议事殿正殿走出来,神采奕奕,步伐轻快,从议事殿后面的仲华门往里面走。
他十分熟络地走进一片竹林,进至深处便可看见一亭,傍山依泉,旁边开满了萱草和粉色木槿,幽静十分。亭中坐一女子,身着海棠红浅绣牡丹花缎裙,妃色缠枝纹腰带一束显得她的腰更不盈一握,裙摆呈波浪形,被风一吹恍得人眼都离不开。
她双手托腮,看见崇泽来了站起来望着他笑,温婉的模样让冰都化了。他快步走上前握住她的手,轻轻握住一下又慢慢松开了,稍微凑近她低声说道:“阿颜,我刚才一直想你,连尊神都不高兴了呢。”
那女子温和的面容先是变红,后又紧张地问道:“尊神怪罪了吗?”崇泽笑着拉她坐下,让她放宽心:“她对我们这帮老臣怎会计较这些,倒是打趣你我几句。可见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
这下她的脸更红了,佯怒打了他一下,“尊神找你去到底什么事?”“神育堂的一些琐事,还有这届弟子入堂后便可一同赴祭剑大会了。”想着此处无人,便又说了句:“这次祭剑大会,尊神准备邀其余四界的的首位及重臣前来,随我们一同祭剑,然后再赴宴席。”按照以前的规矩,别界宾客只赴宴席,祭剑只有神界的人。
她低头沉思,而后连连点头:“这的确是尊神的作风,反正都是她的人,有什么所谓?她继位也数百天了,总要和以前的党羽再增进些感情才是。”想了想,反正四下无人,她倒可以稍稍地评判一下。
崇泽笑着刮她的鼻子,“这话说得……甚是有理。”他望着她,乌丝用一支嵌粉玉素银发簪歪歪地挽住,又插上两根累丝蝶钗,虽温婉却也素净了些,崇泽快步走开摘了一枝并蒂木槿,开的异常饱满。他小心翼翼地帮她簪上去,声音温柔地可以滴出水来:“待会要见那些弟子,你跟着过去安排安排。”
“嗯,我先走,你再等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