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冰落眼都不抬一下,说了句“进”,灵人上前汇报,“禀尊神,执剑大祭司已到祭坛。”
写完最后一字,放笔,端杯饮茶,抬手让面前的灵人起来。随后站起来,一旁灵人帮她整理服饰头发。“神育堂弟子可进来了?”
“是,全进了。无往城、云林之城和圣灵岛的尚学也开始招弟子了。”若沁收好公文,将桌上簇新的芙蓉玉对镯给她带好,“幻尊去凡间了,将水神、花神都带了走,四时司中水、花二司只有副司看管。”
“有两个人陪着她也好,她那样没心眼,若在凡间施了法,反而麻烦。”她短言揭过这事,往外走去。
安祁旭略微逛了逛,就坐在亭中看神侍指着远处一个个楼阁说名字和用处。“尊神过来了,快走。”一个神侍走过来,严肃说道:“待会行礼时,不可抬头直视尊神。”
众人言是,走到路旁跪下,只为等尚在半里外的尊神从这里过去。
他听到脚步声愈来愈近,不敢抬头,等到声音渐渐远了,方才抬头,望向那已经过去的大阵仗。服饰相同灵人之前,可见一端庄持重的背影,步履轻盈,犹若御风而行,风吹而动。
朱红头饰下一头银发尤其夺人心神。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了,转回头指向一个神侍。安祁旭见她转过来,立马垂下头,不过也看到了传说中的尊神是如何样貌。
披在肩上的银发非但没有衬得她面色暗淡,倒显得她有点红润。本来偏淡的眉毛已经描画过了,轻点脂粉,另有一番韵味。
他忽然就想起了早前收过一副红梅映雪图,上头仅写着:“冰为伊颜玉为骨,轻粉浓黛仍动人。”当初他还觉得这两句诗太俗太直白,直到现在再品这两句,便就如进了那画一样。
羽冰落早已走了,不知不觉之间他也站起来了,依旧是痴痴呆呆的,孟尧渊拍着他肩膀低笑道:“如何?”安祁旭被他一拍就清醒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有什么,你只说如何。”
孟尧渊依旧不依不饶地问他,安祁旭眼神闪烁,强装镇定:“尊神当然是六界之首。”他这话说得隐晦,又寻不出错处。不等孟尧渊说话,反问道:“你呢?”
孟尧渊轻笑了一声,“我早见过尊神一面的。有一次尊神去圣灵云宫,顺带去了我家一趟,我和妹妹出去拜见。”他摸了摸下巴,连连感叹:“尊神着实大方,赏了两大块含虚玉。”他指了指自己头上了黄玉发冠,确实是上等的含虚玉,但与安祁旭的箫相比,还是差了不少。
他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安祁旭忍俊不禁,“看见了,你这腰带不也是那玉做的吗。”看前面众人都往这边走,拉着孟尧渊走了,此时作罢。
祭坛处于神宫西侧,与伏狱司呈左右环抱神宫之势。内设剑塔、祭坛,以及塔后一排宫室,名为丰霖殿。祭坛总说不如何大,却宏伟至极、肃穆大气。
如今祭剑大会将至,祭坛神侍从百余人增到近六百人,再添上五十名灵人,各司其职。
丰霖殿中,中央现摆一张红檀木桌,上堆了一大堆竹简纸书,又摊着一张大地图。
百萧站在羽冰落身旁,一面指一面跟她解释:“待众人沐灵过后,就可派人迎别界宾客过来一同祭剑。”她指向祭坛前中间大片地方,言明是神界之人所站,其两侧是别界之人可站的地方,又问羽冰落有什么吩咐。主次分明,该有的一应俱全,羽冰落也没有不允的,祭剑大会的准备算妥当了。
“听说大祭司新收了两个徒儿?”羽冰落坐下端起茶杯,倒与百萧唠起家常来。百萧刚被她赐座,衣摆还没理好,一听这话又立马直起身子回答:
“是,臣本是听说一个部下病危,前去探望,他夫人早逝,只留下两个尚及两百岁的女儿且又与族中有过节,不好托付,便只能托臣照应一二,臣也是见两个女孩子可怜,又资质尚佳,便收为徒弟了。”说到最后不自觉地带着悲音,也是把自己带进去了。
羽冰落摆摆手让她坐下,沉思片刻:“竟有这个缘故,既如此,你本来也没有徒弟,倒也两全,甚好。”
百萧称是后,一时静默无言,羽冰落刚开始正低头看册子,突然开口来了句:“你师傅,好歹留下了一丝血脉。”她突然一感叹,把百萧吓了一跳,愣了一会,措好辞。看向羽冰落谦虚地说:“多谢尊神关心,师傅能有血脉传承,臣与师兄万分欣喜,只希望能护师弟一生安康顺遂,也不负师傅教导之恩。”
羽冰落轻笑,“缙绤先神为神界捐躯,为后人所赞,其子如今在神育堂修习,日后也定会如其父一样有出息。”她紧紧盯着百萧,百萧脸色已经恢复如常。
羽冰落已不想说下去,称尚有公文要批阅,受礼离去。
她走后,百萧才起身,松了口气,随行的亲兵头领走进去请示:“禀大祭司,尊神已回,还有什么指示?”
“这祭坛上上下下的也打点地差不多了,先回去吧。”想起刚才羽冰落的眼神和话,似乎意有所指,想是知道了什么。可若是她真知道实情又怎么可能放任下去,难道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
但愿,是她多想了。
……
出了祭坛往东就是神宫东门,羽冰落骑在马上,思绪完全是飞走了。
怎么会呢,难不成当初是她想多了吗?若真是她想多了,倒说得通;若是真如她所想,那……
她冷笑一声。
什么情深义重,心也不知道拆成了多少份分给别人。
她突然低声说了句:“父神待母后,可真好啊。”
但也因为这份情,又闹了多大的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