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陵淇车驾驶过西极时。冷风无眼吹开锦帘,安祁旭遥遥一望,窥见车内陵淇一脸严肃,下一瞬因察觉帘子被吹开又立马换上喜意融融的笑容,扭头看向安祁旭时,安祁旭早已低下头去。
妖王车驾后面为百族,此百族是妖界前百族,蛇族成界后鹿族居上,百族掌百花,余族余花余生灵皆由妖王宫直接掌管,百族则不受妖王直接管控。百族同魔界规矩,其余则取神界章程。魔界在时,分为部落,大部为魔君,等同长兄,不可理别部之事。部落首长也只同尊兄一般尊君。
百族后为妖王二十七官,此二十七官及其下属则为妖王管控,亦同魔界一样,故而百官位于百族之下,不涉百族事,不与百族合。
待车驾过完,安祁旭开始怀疑西极的地是否被踏低了两寸,兰溪已收拾妥当,早早钻进了暖和车厢里,半天也不露头,安祁旭心知她定是又被哪本话本勾了魂去,也没说什么,只当是她闭关许久的奖励。
柳巽同黎骜一同前来,到他身边皆称自己留在军中。安祁旭明白黎骜性子,也不强求,只推让了柳巽一番,结果她仍一直不愿,只好作罢。五位谋师倒已准备妥当,百位军长正在牵马。
安祁旭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分成两份放到两人手中,然后于军中大声道:“尊神虽在神界设宴,但仍心系军中大家,特此赐下白银十万两,于军中设宴。”
法力加持下的声音传遍军中,引来一阵欢呼,安祁旭看着黎、柳两人笑道:“两位将军多费些心,待会一饮三百杯才是。”众人皆笑,护送安祁旭登车远去,黎骜、柳巽一翻银票,才发现安祁旭随手一分,便正好分成两沓五万两。
马车上的兰溪比之平常安静了许多,手中也拿着一轴竹简。安祁旭觉着不适宜,突然兰溪盯着书的眼睛抬起,问道:“师父参加过神界的大宴吗?”安祁旭伸手拿过她手中的竹简,才发现原来是“前朝”一人写的《三华并玺赋》,看到寥寥几字,觉得可笑。
他又还了回去,笑道:“从前还为神育堂弟子的时候,也参加过祭剑大会的宴会。”兰溪化形不足百载,自然无缘参加祭剑大会,听此眼睛一亮,问道:“那祭剑大会是什么样的?”
提到祭剑大会,时间似乎也有些久远了,且那时安祁旭只站在最后陪祭,宴席也只在偏殿,听两句丝竹管弦之声罢了。“祭剑大会自然是神界一等一的大事情,但若论宴会,应当是比不得这一次的。”
“我听说了!”兰溪攥着竹简的手一紧,显然十分激动,笑道:“听说玄玺草场几万年未开,灵植生长极为茂盛,灵兽更是众多,可以打猎了。还有还有,书里说了,玄玺草场之中山川湖泊、楼台亭阁众多,且无处不美。”
“是这书中的“一步入阁,两步登楼,三步临湖,四步攀山”?”安祁旭指指竹简,提醒她道:“这赋也不完全准确,总有些夸张的成分。但楼台亭阁确实众多,且玄玺极大,为师当真怕你到时跟着玥娑疯玩,跑得没影。”
兰溪仍旧很兴奋,就是呵呵直笑,安祁旭这才觉得正常,“这才是你,为师还在怕呢……”
“什么是我?”兰溪本想取笑取笑她的好师父,结果后面的那一句话倒让她摸不着头脑,稍稍靠他近了些,又看见他眼中的一丝黯然。
他既不说,兰溪就自己猜,脑子里突然蹦出来闭关前安祁旭同她说的那番话。
她隐隐觉得,跟那些话有关,她小心翼翼地去搂安祁旭的脖子,小声道:“我虽不知道师父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但徒儿一定能将师父的话牢牢记住,师父不能怕。”
安祁旭习惯她的这些亲密动作,也从心里将她当成自己的“孩子”,听她这些话,略略宽慰,然后搂抱着她,笑道:“师父也是人,为何不能怕?”
兰溪搂着他紧紧的,痴痴笑道:“徒儿不管,师父就是不能怕。”他无奈,拍拍她的头,两人抱着笑个不停,连已然到了瑶江边也不觉。
帘子被掀开,外面站满了驻扎在此的孟尧渊孟岛主的军队——临源军,本该以岛名做军名,可圣灵一词,怎可乱用,故上古时期,那首位尊神便亲赐此名,为接近“神界源元——圣灵石”之意。
孟尧渊一身岛主服饰,垂首站立,安祁旭笑意消失,兰溪也从他身上下来,随他下去。
众人面前,两人没有丝毫热络之意,只小心对视一眼,相互心意便已互通。
于这诡谲世界里,不容旁人沾染,姑且称做知己,也仍不尽意。
“拜见青龙神君。”孟尧渊身边立着一脸不屑的孟惜澜,以及身后的群官,白氏居多,梁氏其次,唯无巧青。
无论是从前的艳丽狐精,还是如今的巧先生,都站不到他的身边了……
而孟惜澜,如今正于圣灵岛中,同自己的亲兄长对抗。
短暂的插曲结束,安祁旭登船,身边还可以跟着兰溪。而旁边船上的孟尧渊,孤立无援。
“孟世伯身边不是有一个巧先生吗,她怎么没跟着一起?”兰溪深知孟尧渊身边的所有人,不可能有安祁旭口中那个值得敬佩的狐狸姐姐,故而问他。
安祁旭道:“你孟世伯要择妻,大概已同她分开了吧。”他心中浮现出那个月夜里,那时的巧青已换上老气的衣袍,同他说的那一番话。
可她抛弃了艳丽狐皮,离开了自由山川,他却似乎抛弃了她,向着无人之巅去了。
“怎么会这样!”兰溪觉得这同她从安祁旭口中听的孟尧渊不一样,“师父不是说他们两情相悦,早已定情吗?”
安祁旭苦笑,连兰溪都尚觉难受,更不用说身处其中的孟尧渊,“你不懂,你孟世伯娶不了她。”兰溪问道:“就因为她一为狐精,二又没有家世?”他听着,既想点头,又想摇头,直言道:“不单单是这些,而是这两个原因后面所带来的一切后果。”
“你孟世伯不在意这些,可他在意众人对这些的看法。”这句话听得兰溪云里雾里,道:“不是一个意思吗?”
安祁旭摸摸她的头,觉得如果有人护着,这样单纯也很好,“你不必明白,只要知道这不一样就好。”
瑶江上的荷灯被船排开,露出下面清澈却不见底的江水,世界喜乐融融,连耳畔的风也唱着神界八乐。
世上的一切悲离,都能被上位者掩盖,只余欢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