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记起从前的那些困苦却实在肆意的时光,两人几乎成了许久未见的知己好友,羽冰落看着他两鬓斑白,却在对她是年少时的笑容。
她也似乎回到了过去,笑得眼中有光,“你和他们不一样,茶杯举不好,吃饭也总是忘了公筷,我第一眼就记住你了。”
潭辕突然咳嗽起来,拿着帕子捂嘴,拿起时已经都是血,羽冰落赶紧去拿茶杯递过去,让他别说话了,赶紧休息。
他摇摇头,像交代遗言一样,一句一句说出,一刻也不停,“臣就在想,定是臣为人太差,才落得这余生潦草。你还记得我的妻子江妤吗?你还记得她的模样吗?你说,她如果活到现在,我还会是这个样子吗?”
羽冰落不说话,那个女子,她唯一记得的只有一句美丽,只知道她是美丽的,至于到底是什么样子,其实早都从她的记忆中移出。
潭辕还在絮叨着:“我和她能在一起,全都是您的功劳,可我没好好待她,更没照顾好她留下来的儿子。”
他与潭泀,除去那一次下聘,再没见过一面。
羽冰落不能理解,明明他是心念着潭泀,为何不去见一面。
潭辕泪如泉涌,都不知自己在哪里,嘴里喊着许多人的名字,愧疚、恕罪、思念……
羽冰落见他这样,知道已是不成了,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走出去,站在屋前,对一神侍道:“去报于尊神,说是……白虎神君不好了。”
“扑通”一声,她往声音源头去看,竟是潭泀跑过来,听她说得这话猛地跪下了。
林逸在一旁,扶起他,他跌跌撞撞地跑着,大喊道:“爹!”
这是他这些年来,第一次这样喊潭辕。
他直接跑进屋内,扶着已经神志不清的潭辕,大喊着:“你个恶人,你快醒来,你还欠我一个道歉,我还欠你一句原谅呢,你醒一醒,你快醒来呀。”
潭辕似乎清醒了一些,摸在潭泀的头上,眼睛已没了色彩,一句话也说得无力,“我对不起你和你娘,我这辈子只对不起你和她,你能原谅为父吗?能替你娘原谅我吗?我怕,我死后的灵气,找不到你娘的。”
“我原谅你,我和娘都原谅你,你还没吃我和林逸的酒,你那天为什么不来,要是你来了,我就原谅你了呀!”潭泀觉得放在自己头上的手渐渐垂下去,嚎啕大哭,又是骂又是怪,潭辕却笑着埋在他怀里,没了气息,只剩最后一句话:
“以后,和他,要好好的……”还有半句,他已经说不出了:
我和你娘,再也不能看着你了。
羽冰落摇摇晃晃地走出白虎府,面朝东而站。
旭日东升,面朝大道,所成之光,犹如天道。
许多年之前,她、居思堂、潭辕、崇泽、嫘婷、林柯……都站在这东升旭日所布的光芒下,喝酒肆笑。
一转眼,去的去,散的散,连她自己也自愿地走下高台。
那些规矩无一不在告诉着她,现在这样的她才是得首尊肯定的,可与潭辕这一见,她突然好怀念,从前肆意妄为、意气风发的时光。
潭辕说她不曾老,面容确实不曾改变,可是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莫不在诉说着:
她自愿的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