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一健学着汪琪的样子探出头去,很快又缩回来,嘟囔着:“又是这些无聊的大人。”
汤芫洗干净手,仔细擦干,把围裙脱下来,拍拍汪琪的肩膀:“我们出去吧。”
关一健很不开心:“我不出去。”
汤芫摸摸这小屁孩的头:“好,你愿意什么时候出去再出去。”
汪琪本来半个身子出了厨房门,结果转了个身,把正要出去的汤芫挡在了里面:“那个女的,给我打手势让我先别出去。”
张局的秘书是个修炼成形的人精,陪着张局经历了大大小小官方的私人的各种七奇八怪的饭局,做人十分有眼力见儿,一秒内就能摸清状况并作出反应。
所以当她看到张局一进门就不由自主地点头哈腰的时候,迅速把其他人挤开,让厨房的小女孩先别出来,等张局跟眼前这个被自己上司称呼为“关老”的人唠嗑完再说。
她也挤身上前,做好随时喝酒的准备。
尾随张局的一行人面面相觑——说好的要整治这间店狠批浮夸作风呢?说好的威风八面巡视工作呢?说好的来教育教育这家店呢?
在张局看见这个关老之后,之前在那什么食膳养生会所说过的都当屁放了,掘地三尺把自己生锈的拍马屁功夫给挖了出来,既谦卑又恭敬地站在关老面前说话。
关老笑得十分慈祥:“张局快坐,别站着,大家都坐。”
张局一看,桌子是够七八个人坐,但是他带来这一窝子人哪够坐?而且在座的这几位,他可不敢叫人家让座,都是惹不起的主儿。
他笑了笑,说:“不敢不敢,我们到别桌坐去,关老跟朋友慢慢聊啊,我们先走了,回见。”
关老笑而不语,慢悠悠地“呵呵”了声。
张局那句别有心思的“回见”,就这么被关老打发了。
汪琪虽然被张局秘书给打发回厨房,但是汤芫不傻,拉着汪琪在厨房门口等着。
张局那边刚“回见”完,汤芫就上前去打招呼:“张局,您好,劳烦各位领导移步二楼了。”
张局打量了一眼这个“老板”,年纪轻轻,真人比上轻还要瘦,眼睛水灵条儿顺,笑起来不像电视上板着脸生疏,再加上还能请得动关老,一下没了脾气,主动迎上去握手:“哪里哪里,劳烦汤老板替我们引路。”
局面反转,一行人显得十分被动,张局身后的人一下子把神经绷紧了——看来这儿不再是他们的主场了。
安排人坐下,汪琪跟汤芫离开房间,拉上门下楼的时候,汪琪再确认一下:“把我们之前醒的酒先给他们上着?”
汤芫看了那紧闭的房门一眼:“先上开水,让他们洗洗舌头,不然刚在老眼镜那边的味儿还在,吃咱们的没味道。”
汪琪点点头,心里着实佩服汤芫——汤芫没什么大条道理,但是跟着她总能学到不少东西。
两人商量着下楼,正在跟林确聊天的关老回过头,对汤芫招招手。
汤芫赶紧过去,关老说:“我那茶叶不错,给上面的人泡一壶,让他们把中午吃的味儿涮了,清清胃。”
“我也是这么想的。”汤芫笑了,“刚想给他们温开水呢。”
一桌子哈哈笑,都说汤芫鬼灵精。
关老说:“你端的开水他们不一定喝,我请的茶他们肯定喝。”
这话有道理,汤芫深知其中厉害,赶紧领了命就去厨房泡茶。
因为请关老来,汤芫早早就准备了一套紫砂茶具。
净手,沸水烫过茶具,下茶叶,水注满,再倒流,第一流水洗茶。
再注水,第二流水才是泡茶。
汤芫手白,又直,汪基看得目瞪口呆:“你的手真好看,这泡茶的手法……你学过?”
汤芫摇摇头:“没学过,只是做做样子,真正学过的人,泡茶的工序会比我更多,我也就做做样子,起码不会浪费了关老的茶叶。”
水足够烫,茶香盖都盖不住,厨房本来还有其他味道,瞬间被淹没在茶香当中。
“关老这茶叶确实好。”汤芫轻轻地闻了闻,“现在很多茶叶都是泡淡水了的,第一流洗过之后味儿就下了一半,这茶叶,关老谦虚了。”
“虽然我不懂。”汪琪脸有点儿红,“但是我就觉着是好东西,装在一个没牌子的罐子里拿过来的,但是感觉就是不一样。”
汤芫按人数算好杯子,把每只杯子都满上,摆上茶壶。
汪琪端着个茶壶样式的烧水壳,跟紫砂壶差不多颜色的:“这烧水壳的颜色跟这套茶具还蛮配的……你说他们会不会再自己煮水继续泡?”
“难说。”汤芫也不确定,“有可能会继续泡,但我也说不准,不过我倾向于会继续泡。一来,你看看那菜单,他们中午肯定吃腻了;二来,据我所知,他们上班也喝茶,其实也有那么一点懂茶。”
“多喝几杯才好。”汪琪说,“绿茶去味,正好预备着吃咱们做的。”
“其实也没关系,反正今天我们是结业宴,他们觉得好吃还是难吃都不重要了。”两人走到楼梯转角,尽管知道二楼的房间隔音十分好,汤芫还是压低声音,“关老他们是见了,不会对我牌照造成影响,这里关了,他们对老眼镜那边也有交代,他们比我们更加不想惹事上身,知道见好就收的。”
两人端着花轻轻地敲了敲门,很快门就打开了,让人有点意外的是,张局亲自来开门了,他的秘书在还在后头尴尬地伸着手,还有老小眼镜尴尬的半坐半站。
张局笑容亲切:“汤老板辛苦,我们自己来……这茶香啊!”
“这是关老请大家喝的茶。”汤芫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很快就恢复平静,“他说天气热,给大伙儿消消渴。”
“正渴着呢!”张局提高了音量,“还是关老体贴啊!”
汤芫生怕张局要冲下楼去感谢关老,赶紧把人都让进屋里,一伙子人各怀鬼胎地往嘴里灌茶。
汪琪都差点憋不住笑了,下到厨房才敢小声说:“你看到老眼镜那脸色没?那精彩!”
汤芫也忍得很辛苦:“他估计打错了算盘,以为今天是笑咱们笑话来的。”
“解恨!”汪琪一拍大腿,“太解恨了!”
“绷住啊。”汤芫仔细地检查一下厨房门有没有反锁,确认好才放心,“咱们还得接着演。”
“咱们还得演到啥时候?”小眼镜按捺不住地附在老眼镜耳边嘀咕,“不对头啊,张局不会是他们的人吧?”
老眼镜面上笑着,咬着牙对小眼镜说:“别急,看看情况再说。”
张局看见对面这一老一小咬耳朵,心里正窝火呢,皮笑肉不笑地叫了声:“院长,你的消息不太准确啊。”
老眼镜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就知道这老家伙要找他算账,赶紧赔笑:“这个……我们也没料到关老他们真的会来。”
张局没答话,只顾着喝共,老眼镜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您看……要不我下去赔个罪?”他还得指着这班人吃饭,现在让他去下跪都成。
“你是什么东西。”张局代言人秘书上线,“你以前谁都可以到关老跟前说话?贸贸然的下去赔罪,你把我们放什么位置了?这是想害咱们吗?”
小眼镜从刚才开始就憋了一肚子气,一听秘书这种语气,有点压不住火:“你跟我们横有意思么?”
“嘭”的一声,张局一拍桌子,脸上的肉都跟着抖三拦,这下小眼镜没敢再说话。
“都是一条船上的,别做得太难看了。”其中一个人对着小眼镜说,“你们跟着来,本身影响就不好。”
这话正说到点上,张局气得不打一处来:“谁特么提议让他们跟来的!”
大部分人都不敢吭声,有个人说:“刚才也没说别让他们来,就不怎么在意。”
“他们商人,跟上头还有合作项目,要是让关老跟人打声招呼说咱们官商.勾.结,那这事儿就大了。”另一个人凉凉地开口,“不过不来都来了,关老不是也跟林家那三个坐一起吃饭吗?怕屁!”
“关老一样吗?”张老感觉额角的青筋都要蹦出来了,“关老那是退休干部!人脉在是在,可谁能说他什么?你敢说吗?啊?你呢?还有你?谁敢说!”
餐桌上陷入了死寂。
气氛僵了一小会儿,门被敲响,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这回秘书准备好了,一个箭步冲去开门。再让张局去开门,估计她也别干下去了,直接卷包袱走人吧,人家小姑娘刚才在楼下被她挥进了厨房,都还晓得在厨房门口候着呢。
来人正是汤芫,端着一盘新做好的沙虫,秘书愣了愣,这不中午刚吃过的?
她狐疑地看了看汤芫,心想这小姑娘不会知道他们中午吃什么吧?
汤芫笑意盈盈,不卑不亢,秘书顿时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赶紧边道谢边让出路来。
果然,大伙儿一看这道蒜蓉粉丝蒸沙虫,都跟秘书一样愣了愣。
不过经过刚才那一出,都不怎么敢说话。
汤芫把菜放在转盘边上,说了句:“慢用。”就轻轻退了出去。
一模一样的菜,一模一样的粉丝、蒜蓉、沙虫。
一模一样的摆盘,粉丝铺底,垫着蒸得乳白的沙虫,以盘心为圆心摆盘,上面覆着淡金的蒜蓉。
张局先起筷:“吃吧,还等什么。”
大家这才敢纷纷起筷。
“这沙虫比中午的脆啊。”有人说,“盐下得刚刚好,把沙虫的甜味都吊出来了。”、
“可不么,鲜多了。”另一个人说,“刚才我咬下去都有点不敢相信,嚓嚓声甜得紧。”
老小眼镜脸色有点难看。
但是让他们难受的赞美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才是新鲜沙虫吧,中午吃的都什么玩意儿!”
“你们赶紧尝尝粉丝,汁甜着呢。”
“待会儿要下楼问问老板她沙虫哪儿进的货。”
这话一说完,又起了一个新话题。
秘书说:“这问题问得好,这店不是案大那边的分店么?听说啊,这货统一进到那边的总店,然后这边是看当天客人多少,就拿多少材料。那个总店客人多得不像话,每天晚饭时间差不多结束的时候材料就卖完的,你想吃都没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