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我就骂那个来报信的丫鬟你,嫌她红口白牙地就咒人死做甚么。
那丫头登时就叫得委屈连天,和我叫嚷道:奶奶,我怎么敢骗奶奶,况且又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那位秦奶奶果真是没了,就吊死在天香楼了。
我见那丫头瞧着很是惊恐,也就相信了,心里也跟着害怕起来。
天香楼我是知道的,那是宁国府修得最好的房子了,是贾氏一族最鼎盛之际修建起来的,听说用了数万两黄金,就整个儿京城也没听说谁家的房子能比天香楼还好,还贵。
先开始的时候那天香楼是只有正经主子们才能配得进去住的。如今却是你珍大爷独独允许秦氏和他才能进去,说旁人也不配。
我呸!
这简直就是明着不要脸面了,能把他祖宗都气得诈尸了!
秦氏算个什么,不过是个儿媳妇儿罢了,顶到天也就是生得比旁人强,她怎么就配得上天香楼了?
如今一听说她死在天香楼里,我先是吃了一惊,暗骂这贱人真是坑人不浅,哪里的黄土不埋人,怎么死也要死在天香楼里面去?!
骂过了,我心里倒害怕起来:你珍大爷离家的时候特地嘱咐我把她看好了,可她偏偏就出了这样一档子事儿,我可怎么给人家交待呢?
鸳鸯姑娘你也别笑话我,我一听说那秦可卿吊死在天香楼里,登时就吓麻了爪儿,急忙就叫那可靠的人去给老太太、太太并珍大爷报信儿去了。毕竟她不是好死的,我也不敢说别的,怕众人再乱嚷出别的事儿来,只说是病死了。
如今是姑娘你过来打探,又是老太太叫问的,我这才和姑娘你说句实话,你可千万莫和别人说。就是秦家我也还没告诉呢。他们送了个祸害到咱们府里来,我心里厌恶他们得很,懒怠搭理那一家子的恶心东西。
尤氏此刻心里极是不爽利,况且贾珍又因为秦可卿的事儿怪她,说她没尽心尽力照顾,就在鸳鸯进门前才闹了一顿出去了,尤氏满腹委屈不说,又害怕贾珍不知事后又要怎么找她的别扭,因此这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兼且连说带骂带哭,叫人听着费劲。鸳鸯听了半天,好在也大致都听明白了。
眼见尤氏既气愤难平又有些个惊慌失措,知道她是担心贾珍事后要找她的麻烦,忙就低声安慰道:“奶奶,这也真是太难为你了。那珍大爷又怎么说?”
尤氏听鸳鸯提起贾珍来,当下更是难受,不由得又抹着眼泪儿道:“他还能怎么说,如今他没了心爱的人,简直比死了老子娘还难受,也不怕丢人,方才还骂了我好大一阵子,一直嫌我没把人给他看好,这才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天地良心,我姓尤的可说过她一句不好没有?她也是二十来岁的人了,我还能把她系在裤带上看着不成?”
鸳鸯无奈,想要安慰却又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得坐在一旁陪着掉眼泪。好容易尤氏这里连哭带骂地数落累了,外头的天可也蒙蒙亮了。
如今天气已近深秋,一大早的冷气从窗缝儿门缝儿里钻进来,吹得人骨头疼。鸳鸯熬了一夜,又累又乏,心里头突突跳得厉害,脸色也熬得腊黄。
尤氏一转眼见了,又瞧了瞧屋子里的自鸣钟,这才惊叫道:“我光顾拉着你诉苦了,不知不觉就啰嗦了一夜,瞧把你给熬得,我这屋子里又冷,偏今年的碳还没有下来呢,可是遭罪了。你等着,我这就叫人给你熬一碗浓浓的红枣姜茶来喝。”
鸳鸯一听忙就站起身说道:“奶奶且不要忙了,老太太那里还等着我回消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