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等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元后,元后便就病倒了,别说再分神顾看小弟弟了,便是他这个大儿子,母后也不能跟从前一般照料了。
皇后宫中,从此就没再断过汤药味儿,闻多了那苦兮兮的汤药味儿,赵清暄似乎懂事儿了不少,他会陪在元后的病榻之前,陪她说话、亲手伺候她用膳,也会花功夫陪正牙牙学语的赵清明,耐心地教他说话。
别人家的孩子,第一个会叫的都是娘,赵清明第一个会叫的却是哥哥,听着那奶声奶气的哥哥,赵清暄觉得自己更喜欢弟弟了,也更加沉稳懂事儿了。
元后的病断断续续治了两年,最后还是没能治好,在赵清暄八岁那年,元后撒手人寰,赵清暄哭得歇斯底里,赵清明哭得小脸通红,不过应该是被哥哥给吓的。
元后的整个葬礼,万岁爷花了不少精力,还亲自奔走,人都瘦了一圈,人人都道万岁爷看重夫妻情义,对元后一往情深,可是那个时候,淑妃跟惠妃却已然身怀有孕,来祭拜元后的时候,下跪都费劲。
赵清暄那个时候已经懂事儿了,知道有孕不是女子一个人的事儿,他看着淑妃惠妃一身素服却满面红光、不时轻抚肚子的模样,心里说不出来的厌恶,再看看父皇憔悴的模样,他这个股子厌恶便就消散了不少。
父皇是天子,不可能只有母后一人,也不可能只有他与清明两个儿子,他这样劝着自己。
果然,元后下葬没多久,淑妃惠妃接连产子,万岁爷膝下几乎同时多了两位皇子,一扫之前的憔悴,万岁爷大喜过望,分别册封淑妃惠妃为皇后贵妃,对襁褓里的三皇子、四皇子亦是宠爱有加,三不五时就要过去看看娇妻逗一逗幼子。
赵清暄并不吃味,从前父皇更加疼爱他,也一心一意待过母后,可是……
父皇为什么也不喜欢清明呢?
明明清明那么漂亮那么听话,可是为什么不管是父皇还是母后都不喜欢呢?
“清明,哥哥会疼你的,这辈子都疼你,对你好,”八岁的赵清暄蹲在四岁的赵清明面前,一字一字认真地说,一边还伸出手,“来,咱们拉钩!哥哥说到做到。”
“好,我信哥哥,”四岁的小娃娃是真的乖巧,连高兴极了也只是安安静静地笑,伸手出,小指勾住了大哥的手指,然后轻轻晃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每一年这个时候,赵清暄都会努力回忆这些过往,他想记住,不管是父皇的宠爱还是母后只给他的疼爱,以及所有关于弟弟的珍贵回忆,他都想记住,一直记到自己齿摇发落的那一天,这些都是他此生的珍宝。
只是,每一年的回忆似乎都在减少,他现在脑中对于元后的相貌都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了,他能记得元后的温柔和顺,却想不起她的眉眼五官,这让赵清暄十分沮丧。
是不是再过几年,这些回忆也都会被彻底忘却?
“母后,我要当爹爹了,”抛开乱七八糟的想法,赵清暄坐在蒲团上,对着香炉后的牌位轻声道,“母后,你在天有灵,肯定也在为我跟静姝高兴吧?”
“我与静姝这几年着实不易,也算得上是经历了风雨,不过这些困难并没有让我们退却、疏远,我们反而变得更加恩爱,更加珍惜彼此了,到现在,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我们总算要有孩子了,您也要……做祖母了。”
说到这里,赵清暄突然哽咽了起来,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好起来,他这才又缓声道:“母后,我与静姝都很期待这个孩子,静姝尤其是,自从有孕只后,她吃了很多苦,吃不好睡也不好,明明有了身子,人倒是比从前还瘦了些,我瞧着别提多心疼了,不过静姝却从不叫苦,她特别疼爱腹中孩儿,说话不敢大声,走路小心翼翼,那么怕苦的人,如今却一日日乖乖喝着安胎药,她真的特别疼爱孩子,就像……就像当初您疼爱我一样。”
又说不下去了,赵清暄喉头疼得厉害,眼前一片模糊,他垂着头,深深吸了两口气,好不容易才将喉头的酸苦咽下,然后抬起头,透过模模糊糊的视线看着不远处元后的牌位,他眉头紧锁,嘴唇轻颤,似乎憋着一肚子的话想跟元后说,可似乎却又不止如何说出口。
半晌,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
“母后,您为什么就是不疼清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