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元二十七年二月初二
冀北,清风观。
清风观的名声不大,又处在山间,所以平素也没有多少人来,着实有些冷情,不过却也因此十分清幽,而这个名声不显的山间小观,却是堂堂卫国公的长居之所,如今一年里头,除了年关回京那几天外,卫国公几乎是足不出户地待在清风观。
因着年后的几场大雪封了山路,所以虽是新年,却也没人能上山求签烧香,清风观难免更加冷情,不过因为有老友自远方而来,卫国公却觉得这个年比往年都要热活不少。
这一日难得放晴,卫国公便于老友出了道馆沿着山路漫步。
“仲齐,你难得来肯来我这里,这一次少不得要多陪我一阵子,”卫国公含笑跟身边须眉皆白、一身道骨仙风的老者道,“咱们都是一把老骨头了,谁知道这不是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你说是不是?”
比起在京师时候的严肃冷漠,此时的卫国公就和气太多,简直不似同一个人。
那叫仲齐的老者闻言却连连冲他翻了几个白眼儿,没好气地道:“还是快些闭上你这张乌鸦嘴吧!什么老骨头?我且身轻体健着呢,少说还能活二十年!”
“你啊,还是从前那个样子,一点儿都没变,”卫国公笑着摇摇头,一边信步朝前,一边又含笑道,“你如今可真真是名声显赫啊,听说邓氏一门都一门心思地去西北寻你一副要掘地三尺的架势,你倒好,悄默声地来我这里躲清闲,要是被邓氏一门知道,他们遍寻不着的神医就在眼皮子底下,只怕要呕血呢。”
这人并不是别人,正是莫神医、莫仲齐。
“我可不耐烦伺候你们这起子京师贵人,还不如到处晃荡来的自在,”莫仲齐一脸不屑,“谁命又比谁高贵呢?有伺候一个贵人的功夫,我都能救活好些个老百姓的命了。”
卫国公闻言不由哈哈大笑:“那我这个京师贵人倒是受宠若惊,竟能请得动你出山。”
“呵,谁叫我欠你一条命呢?”莫仲齐又翻了个白眼,一脸嫌弃,“要不是当年被你从匈奴人的马蹄下救起,我又何必顶风冒雪地这个时候赶来?合该欠你的!”
当年匈奴人犯边,先帝御驾亲征,当时还年轻的卫老国公被万岁爷钦点随驾出征,恰好在战场上救了莫仲齐,那个时候,他哪里知道自己救的竟是后来名声赫赫的莫神医。
也更加想不到,多年之后,他还要求到莫仲齐这里,可见上天早有安排。
“难道你不是被邓氏一门的人给搞得烦了、这才到我这里躲清静?”卫国公笑道,一边又沉声道,“不过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是要找你的。”
莫仲齐“哼”了一声,道:“这都三年过去了,你才想起来要找我?什么病拖上三年都得拖出个好歹来,又何况是眼睛?亏得你还是做外祖父的,竟这般狠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是外祖父而是仇人呢!”
卫国公一声长叹,摇头道:“仲齐,我有我的难处。”
“是,你有你的难处,你们这起子人上人哪个没有难处的?可是说白了,什么难处还不是因为利益牵连?我就不懂了,难道争权逐利真的比孩子的眼睛还要重要?”
卫国公沉默,良久无语,这倒是让莫仲齐觉得不自在了起来,他轻咳两声,问:“你怎得……不说话?”
“我觉得你说的对。”卫国公沉声道。
这下子,莫仲齐更是不自在了,可是嘴上却是不饶人:“那是自然的,我什么时候说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