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二十余年前离开冢岛,白独耳还从未有过现在这样的压力。
当对方数人同时攻来,他几乎是瞬间就本能地后退,若是稍迟一步,他怕是已见了阎王。
虽一时无恙,但他也没有多少信心能在这些人手下活过十招。这种情况能逃走就不错了,可偏偏他不能逃,他已准备好迎接死亡,用他的命来为徒儿换取逃走的机会。在这或许是人生最后的时刻,他想起了自己的两位师父、李七娘,然后是郭愠朗、雒淑桐……
虽说绝无胜算,但他居然在这种时候分心了,回过神后他不由在心里苦笑,同时又感惊讶——自己还活着?
他终于发现这些人并没有全力攻击,而是招招留有余地,像是还在分心堤防着什么。
又周旋几个回合,他已察觉这些人是在互相堤防着,而且不止是堤防,他们每个人,竟似乎都想利用他来解决“同伴”。
这是什么情况?
郭长歌在师父身后观察着,他看到过这些人互相打斗,地上的尸体也说明了战况的激烈。
远处有更多尸体,这片森林附近有四处逃亡的黑衣人,郭长歌他们能很快找到这里,就是托了这些人的福。
“疯了,疯了,都疯了……”
他们抓到的其中一人这样喊道,那害怕的样子倒像是疯了,但他不可能是在说自己。
那是谁疯了?郭长歌现在有了答案。
本来合伙的老大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打了起来,自己的老大被打死后,小弟为了活命只能拼命地逃跑,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有觉得他们都疯了罢……
所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郭长歌稍微回过头,用余光看了苏素染一眼,她的情况很不好,若是不能及时医治,怕是不死也得落下一辈子的伤病。郭长歌又把视线转向包围他们的那些黑衣人身上,他们的眼神中显然有所动摇,要突围或许不是没有机会,但是……
他从未见过师父如此吃力,不过这场战斗仍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如果他不顾师父选择突围,这种平衡会立马被打破,到时他们还是跑不了。
所以苏素染不能离开这里,这是肯定的。这是那些人的底线。
要放弃她么……
郭长歌不觉回想起那深深的宫院和流淌成血海的人墙。那次他不愿放弃,非但没能救到人,甚至连自己也没法保全。
而这次,如果他仍要坚持,恐怕就没有上次的好运了。
他长呼一口气,突然开口喊道:
“思扬!”
“啊?”
曲思扬抬起头,神态很是慌张。她抱着苏素染,比谁都更能感受到苏的生命正在逐渐消逝。
“虽然直接杀太便宜她了,但现在的情况也是没办法,谁敢接近你,你千万不要手软!”
“什么啊?”
曲思扬惊讶地看着郭长歌,看着他突然跃起,跃过包围圈,消失在清晨密林的雾气里。
曲思扬怔了许久,才又低头看向正逐渐衰弱的苏素染,只见她紧闭的眼角轻轻滑出晶莹的泪滴。
“他……我……不是……”
“剑……”
“什……什么?”
“拿……剑,快……”
苏素染的声音有若蚊蚋,曲思扬勉强听明白了,正伸手出去时,只听“啊”的一声闷哼。
“瞎师父!”
白独耳倒在她面前,嘴角有鲜血流下。不过他很快又如利箭离弦般弹出,攻向敌人。
他不愿再留力周旋,这样只会被人戏耍,于是全力攻向一人,不再防备其他人。而果然如他所料,别的人并没有为被他攻击的那人做任何掩护,于是便成了一对一的战斗。
在这局面形成的一瞬间,袖手旁观的几人很快将目光投向了苏素染。
“别过来!”
曲思扬把剑架在了苏素染脖子上。
与白独耳相斗的是个白发、额上横满皱纹的老人,两人对掌同时退开,内力相当,心里都有了底。
老人显然不想与白独耳多纠缠,但白独耳可不打算放过他。
一个个来,这就是白独耳现在的想法。当然他也明白,这些家伙虽然各怀鬼胎,互相见死不救一点不奇怪,但也绝不会让“己方”处于劣势。各个击破的策略肯定无法实施到最后。
白独耳的动作更迅速,招式更凌厉,老人虽不至于无法招架,却也难以逃脱。就这样斗下去,白独耳知道自己大概能在百招后取胜。虽然有些担心曲思扬,但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别过来!谁敢动一步我就杀了她!”
曲思扬也想明白许郭长歌一定是去搬救兵了,但她还想不通为什么可以用苏素染来威胁这些人,难道他们把她当成了不可缺少的伙伴?那苏素染又是如何受伤的?
剑刃紧紧贴着苏素染的脖子,曲思扬却在担忧如果情况真的变坏,她该如何是好。
有个人向她迈出一步,曲思扬立马警觉,握紧剑柄大喊:
“别动!”
谢天谢地那人停下了,然后用一种极平淡却又极冷酷的语气说道:
“你没有杀气,眼里没有,剑上也没有。”
然后他又动了,但也只是一步就停下。曲思扬已不知该怎么做了,她没有任何行动,也没有任何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