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跟宋楚宜预想当中的还是有些不同,她往屋里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炕上铺着的是羊毛的绒毯,炕桌上摆着一盏玻璃屏风,还有几只泥金碟子盛着细巧点心。底下一溜儿椅子上铺着的都是半新不旧的银灰鼠皮制成的垫子,桌上有高脚的梅瓶,上头插着新鲜还冒着香气的带着露水的梅花。
地上铺着八仙过海图案的地毯,右手边多宝格旁边放着一盆君子兰,正当中是一副正应景的白雪红梅图,整个屋子半点儿金银不见,可是积年的沉淀就这样不声不响的展露在了人前。
崔家是望族,宋楚宜总以为第一次见面,无论如何也会见到许多舅母亲眷,光是她在京城背的那本厚厚的册子上,人名就不知凡几,看的连她也直忍不住皱眉头喊晕。
可是哪知跟她预想当中的根本不同,除了崔老夫人,其他人竟是通通都不见,这实在是有些不符合常理。
崔老夫人打发了涟漪跟徐嬷嬷下去休息,又赏了安安见面礼,这才把一屋子的人都给遣出去,拉了宋楚宜的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半响。
宋楚宜生的好,是那种不同于一般的漂亮,小时候还不大显,长大了之后眉眼长开了,就叫人瞧出这份与众不同来-----她尽挑了崔氏跟宋毅的优势长,一双狐狸眼狭长上挑,长长的睫毛细密如羽扇,鼻高樱唇,雪肤花貌,站在人群里必定就是最打眼的那个。
就是当年的范家姐妹,也没她这样叫人舍不得移开目光,崔老夫人看的既喜且忧,欣喜的是外孙女儿竟出落的这样好,担忧的却是宋老太太信上说过的皇后娘娘的打算,她深深的叹了一声,心里有无数的话想说,到最后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口,缓缓的闭了闭眼睛。
人老了,精神就格外不济,她原本把人都给拦了,就是为了跟外孙女儿说一说体己话,可是一见了人,哭了一场,头反而昏昏沉沉的,想说些什么也记不起来,太阳穴那里一突一突的跳的厉害,她心思起伏翻涌,才刚揭了帘子宋楚宜走进来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了女儿......那是这么高的身量,不,好似比宋楚宜还高一些,她那时候都已经十五了,眼里含着泪花拜了她跟老头子,一步一步的退出去,嘴里说着要保重的话......
可是她叮嘱别人要保重,自己却先一步撒手人寰,留下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崔老夫人拉着宋楚宜舍不得松手,许久之后才吐出一口气来,扯出一丝笑意看着她:“原本打发了人想跟你聊一聊,可是这会子见着了你,又觉得什么都不必说了。你不知道,刚才你低头的模样,简直跟你母亲当年一模一样......”
她把宋楚宜拉到身边紧挨着自己坐了,微笑着问她:“坐船累不累?听说你们路上遇到了些麻烦......”
似乎是觉得这样的絮叨容易叫人生厌,崔老夫人又立即打住了话头,她有心悸的毛病,乍然见了宋楚宜牵动情绪,此刻已经有些坚持不住,生怕吓着了外孙女儿,揽着她忍着胸中的一口闷气,和颜悦色的叫她先去休息休息:“就住你母亲从前未出阁之时住的烟爽斋,一应摆设我都使人换了新的,你看可用不可用,若是不可用,一定要来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