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夏璃看到自己这样紧张的父皇,忽然在想,或许她的父皇对熹贵妃也并不是没有一丁点的感情。
宫人被皇帝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他愣了一愣,才在皇帝愈发凌厉的眉眼中,讷讷的回话,“回……回皇上,那火是从宗人府里面烧起来的,等……等守卫们发现,熹贵妃所在的牢房已经化为了焦炭。”
闻言,皇帝的身子蓦地往身后一跌,夏璃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
皇帝险险的站定了,他反手攥住夏璃的手腕,那一刻他的心里是说不上来的感觉。
殿中的所有人看着皇帝的脸色,似乎是生怕皇帝发怒,连呼吸声都克制起来。
半晌,皇帝才道,“朕要去送她的最后一程。”
他的语气轻缓,一双眼睛却隐隐的泛起了湿意。
夏璃的心情忽然便复杂起来,她道,“儿臣和父皇一同前去。”
皇帝没有开口,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夏璃的手背。
父女俩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出去。
太后看着皇帝的身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她对身边的敏太妃道,“阿敏,随哀家去佛堂诵会经吧。”
敏太妃应是。
离开前,太后轻轻摆手,“你们也都散了吧。”
“是。”
——
夏璃和皇帝过去的时候,宗人府的大火已经灭了。
浓浓的烟雾飘散在这冰天雪地中,有守卫不断的在宗人府里进进出出,烧的焦黑的木炭和尸体被一一从牢房里抬了出来。
地面上残留的大片水迹已经结成了冰块。
其实宗人府的损失并不是很大,只是烧了熹贵妃在内的五间牢房,死的犯人一共也不足四个人。
现场还在清理,皇帝提步便要进去,宗人府的守卫统领连忙迎了过来,“卑职参见皇上。”
皇帝嗯了一声,抬脚就要进去。
守卫统领下意识的拦住,仿佛没有看到皇帝已经开始不悦的脸色,他一本正经的道,“启禀皇上,此刻牢房内脏乱不堪,还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皇帝已经绕过了他,进了宗人府,守卫统领的脸色大变,他连忙跟了过去。
夏璃紧随其后。
一进去,里面的气息还很灼热,迎面而来的除了呛人的浓烟还有浓重的烟雾。
满目疮痍。
哪怕周围的烟雾还弥散着,夏璃还是清楚的看到了她的父皇微微一僵的身体。
皇帝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去,那蹒跚的脚步仿佛忽然之间苍老了数十岁。
夏璃想要上前搀扶却被皇帝拒绝了,皇帝道,“这么点的路程还要人搀扶,熹贵妃会笑话朕的。”
就是这么淡淡的一句话,让夏璃一直隐忍的很好的情绪忽然汹涌起来,她的鼻头微微一酸,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塞住了,上不去也下不来。
她看着皇帝慢慢的走近熹贵妃所在的牢笼,那里比其他的地方烧毁的更加严重,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已经辨认不出本来的面目了。
夏璃淡淡的想,情爱这东西还真是奇怪的很,这宫里所有人包括熹贵妃自己都以为皇帝宠爱熹贵妃只是因为她那张和先皇后相似的脸。
甚至她的父皇眼睛都能不眨一下得将宠爱了这么多年的熹贵妃就这么押入宗人府的大牢。
这样寡薄的恩情,任是谁都会以为皇帝对熹贵妃这个人没有半分感情。
可是就是这样世人眼中寡薄的恩情,在得知熹贵妃死后,他的父皇却是这样的难过。
夏璃忽然有些后悔了,她没有再往前走,只是望着前头的目光很深很深。
复杂到难以形容。
皇帝在宗人府呆了整整一夜,任是谁劝都于事无补,夏璃只得跟着在宗人府里守了一夜。
天色将明的时候,皇帝才慢慢的从牢房深处走了出来,彼时夏璃正靠着墙角打瞌睡,听到脚步声,她整个人瞬间清醒起来。
皇帝那一身明黄里到处都染了焦黑,他自己却浑然不觉,走到夏璃的跟前,他拍了拍她的肩头,沙哑着声音道,“回去吧。”
夏璃嗯了一声,和皇帝一前一后的从宗人府离开。
勤政殿和上阳宫并不顺路,在看到高庸将皇帝扶上辇驾后,夏璃才提步离开。
雪还在下,整座皇宫已经铺成白茫茫的一片,仿佛和天际连成了一线,不知尽头。
晨间的寒风混着雪粒子打在人的脸上,身上,夏璃顿时打了一个寒战,流月眼疾手快的将准备好的大氅披到夏璃的肩头,暖炉也塞到了她的手心。
“主子,辇驾在这边。”
见夏璃提步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流月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夏璃摆了摆手,“走走吧。”
流月便没有再出声,她安静的跟在夏璃的身后,主仆俩谁也没有开口,整片天地里安静的只剩下两人咯吱咯吱的踩雪声。
有雪粒子迎着寒风落到夏璃的脸上时,那透骨的冰冷仿佛让她忽然间明白了她父皇的心境。
将熹贵妃打入宗人府或是冷宫,皇帝做的再无情,可是熹贵妃还活着啊,他想要去看的时候,就能看见,那是活生生的人。
可是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也就再也见不到了,那样的感觉才会让人疯狂。
那一刻,夏璃忽然有些能够理解南宫一澈对自己的情感了,那时候不以为意,总以为还有机会,可是却没有想到,一转身便是永别。
所以前世的南宫一澈为了她的死才会如此的疯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