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赊旗镇张家老宅,张堂文便一头扎进了粮行,一面盘库验粮,一面将那些去年收整的生意都清算一遍。
杨翠英见过了夏老三,心里也踏实了许多,安心在后院陪着张柳氏每日处置院里院外的琐事,倒也学到了不少。
转眼便就入了夏。
张堂文的脑袋越来越疼了。
张堂昌从开封府发回消息,今年直隶山东遭遇大旱,就连黄河周边几个县府也是如此,开春后居然连一场大雨都没有,多年不遇的闹春荒已经席卷了大半个中原。
南阳府还好,毕竟更偏南边,水系又发达,多少还有七分收成,够个温饱。
但是谷雨之后,春夏相交的时候,第一批由北向南而来的逃荒潮涌入了南阳府的地界,首当其冲的便是裕州。
张堂文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粮行掌柜张富财正立在他跟前回话。
张富财手下的人刚从裕州府回来,带来的消息让张堂文此刻陷入了深沉的思索。
张富财站的时间有些久了,大腿都有些打颤,但张堂文却是一言不发的坐着,低头不语,这屋里的气氛像是凝固住了一样,只剩下一旁的西洋钟还在默默地摇晃着钟摆。
“消息...可靠么?”张堂文终于说话了。
张富财躬了躬身子,小声回道:“可靠,人刚从裕州城偷溜回来,他再晚溜出来半个时辰,裕州城门就戒严了,鸟都出不来!”
“天灾闹春荒,流民失所,你可以不赈济,但不能把路子给封了!若有饱饭吃,谁还愿意背井离乡的乞讨过活?这裕州城里一个晓事的官儿都没有嘛?”
“老爷,话是这么说...不过今年这形势,哪个州府也不宽裕,流民那么多,都放进来,这怕是要出问题的!”
“不放进来就没问题了?”张堂文忍不住啐了一口,“逼良为娼!逼民做匪!人有两条腿,你裕州关了门,人家自然继续逃难,逃到实在扛不住了,可不就学陈胜吴广李自成了么?”
张富财不由抿了抿嘴。
裕州在赊旗镇北面,裕州不纳流民,那下一步,流民就该往南走了,恐怕张堂文真正头疼的,该是这个吧?
“南阳粮行现在是个什么章程?”
“回老爷,听说县太爷的意思是是要各家护好粮仓,紧着地方百姓生计过活,流民自有官府提请巡抚衙门赈济...”
“说得好听,连着三五年风平浪静早让这些人不知道饥民潮有多迅猛了,还提请巡抚衙门赈济!要是巡抚衙门真能管,北面的流民就不会南下!”
说到激动的地方,张堂文猛然站起身子,“今儿就跟城外的各个庄子说一声,白天晚上地里不能没人看着,得防着点偷瓜顺枣的,别把咱自己还没长成的麦子给毁喽!来人了施舍一口吃食送出庄子,现在来的都是些有眼力劲知道提前逃荒的,你不开罪人家就成!”
张富财点了点头,正要转身出门安排,迎面却见张柳氏小踮脚的过来了,连忙闪到一边施礼。
张柳氏进了屋,便先让张富财下去了,倒是面色凝重地看向张堂文小声说道:“党家那个少爷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张堂文一愣神,“怎么了?”
张柳氏欲言又止的表情让张堂文不禁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