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歌临时改变了去向。
熟悉的院落。
她也曾照料过年贵妃一阵子,自然熟悉这个地方。
主殿门扉大敞,秦如歌在外一眼就看见跪在床边的男人,白绫尚在梁上垂吊着。
整个宫室弥漫着压抑的气氛偿。
距离在拉近,她渐渐看清床上了无生气的女人,然女人面容傅粉,画眉染唇,显然是经过精心装扮的。
就是不知这妆容的在生时上的,还是死后画的撄。
若是死后所为,那便是慕容汾孝心使然,希望母妃漂漂亮亮的走,若是生前所画,个中意味,颇值得斟酌。
秦如歌环顾一圈,发现皇帝并不在场。
她小声问纳兰惜:“皇上没有来吗?”
“来过了,受了刺激,晕厥未醒,已经送回寝宫休息。”
竟然晕厥了。
看来,皇帝真的很喜欢年贵妃吧。
秦如歌犹豫了片刻,还是道:“端王,节哀顺变。”
慕容汾没有作声,秦如歌也不便多说。
年贵妃母系那边,本就不显赫,她这一死,应该对谁都没有得益。
太皇太后,为什么要在这节骨眼逼死年贵妃,刺伤慕容汾的心,只会使野兽更狂狠。还有可能皇帝这一晕厥,没背过气,慕容汾正好拿着一旨遗诏,登上帝位,日后清算一切,她以为她能逃得过吗。
大抵,太皇太后并不知道遗诏的存在吧。
而且她以什么理由赐死年贵妃,年贵妃缠绵病榻,根本下不了床,无非死不可之罪。
不过以自缢身亡这一说法来看,太皇太后怕只是秘密行事,就算皇帝去问,慕容汾去讨说法,只怕都得碰钉子。
“你们全都出去吧,本王想单独陪着母妃,静一静。”
辞初躬身:“殿下请保重贵体,勿太伤情,今日发生的事情,便交给辞初打点善后吧。”
慕容汾颔首挥退他们,秦如歌在外看着他颓然的背影,直至门板合上,隔绝了她的目光,才收回视线。
秦如歌想了想,道:“怎么会这么突然?”
辞初冷冷看着她,心中不屑,死亡,除了猝死以外,哪里有突然这回事,一切都是精心策划。
慕容汾日益得势,那位久不露面的主看不过眼,年贵妃这一命,是作为警告和示威被夺走的。
从近段时日,皇帝怪病缠身开始,宫中的人手便屡屡调动,也影响到了年贵妃这边的人手安排,大抵便是趁着这股乱流,混入了杂鱼,好替她掩人耳目,乃至发生今日之事。
纳兰惜朝辞初打了一个眼色,辞初虽然心中不情愿,终究还是把袖内的信抽出,递予秦如歌。这信并无封口,而且信封皱巴巴的,似是被人用力捏拽过。
秦如歌抽出纸张打开来看,神色微震。
这是一封遗书,信上所言,和她听到的其中一个版本一模一样。
年贵妃不堪病痛困扰,选择轻生,希望慕容汾代替她的份好好活下去。
“字迹......”秦如歌喃喃道,语气带着疑问。
辞初答道:“的确是年贵妃的字迹。”
其实她也猜到是年贵妃亲自写的,这字,轻浮松散,执笔者应是提笔无力。
可是不忍也忍了这么多年了,无征无兆的,便自尽了?
还是用的太皇太后专有的缭绫来自尽,里面的水,可深了。
辞初忽然侧首,盯着不远处一对嚼舌根的婢仆,跨了好几步便走到那两个人身前。
宫女看见他突然过来,当即合上嘴,战战巍巍搓手站着,不敢说话。
秦如歌也算耳尖,适才也听到了一点细末。
她们在说太皇太后的坏话,也就是现在宫中那些个四起的谣言。
一传二,二传四,四传十,似乎有发酵的迹象。
“今日之事,若他人从你们口中听到任何一个关联到太皇太后的字词,可别怪殿下收拾你们。”
“是,是,奴婢清楚,一定不乱说话,奴婢告退。”
辞初冷眼看着她们落荒而逃,又吩咐身边的人:“传殿下的意思下去,让其余宫人勿妄言,年贵妃寻了短见,殿下已然伤心欲绝,可别再让谣言害了殿下。”
好些个人点头应是,便游走大越宫,逮着不长心的长舌者便叮嘱。
“你这样替端王做主,确定他愿意吗?”慕容汾和年贵妃以前相依为命的样子,她还记得。
辞初毫不动容:“殿下既然把一切交给我代为处理,在下自然懂得把持分寸,不劳燕王妃操心。”
“那条白绫,你们真的没有意见?”
“白绫不普通,乃太皇太后厚爱年贵妃,赠予之稀珍贵物,年贵妃希望自己是以最美最金贵的姿态离开人世,才用上最好的东西,来结束一生。”
秦如歌深深打量了他两眼,这男人在慕容汾身边,想来应是帮了他很大的忙,大到能影响慕容汾的一生。
若是没有辞初,天知道慕容汾能走到哪一步,就算能走到最后,也不可能像如今这么平顺,要什么来什么。
她垂眸,眸光转深,淡漠道:“端王若冷静过了,出来的时候,跟他说一声,我先走了。”
皇上晕了,她正是时候去看看。
“慢走,不送了。”
辞初态度冷淡,秦如歌扫了眼纳兰惜,便离开了。
未几,慕容汾便开门而出,手上拽着拖地的白绫,整个人失魂落魄,若不是手足能动,单看他无神双目,与那至死不瞑目的年贵妃,倒是一样无生气。
辞初纳兰惜闻声,迎了上去。
慕容汾僵声道:“陪本殿回去换一身素服吧。”
慕容汾摘去冠缨,服缟素,改头换面,然再度出来时,手上竟仍拽着那条白绫,而另一手,提着剑。
辞初见之蹙眉,心道不妙。
他拦在慕容汾身前,加重语气道:“殿下想去哪里。”
慕容汾视线微微下移,冷漠地看着辞初:“明知故问。”
“殿下,不能冲动。”
慕容汾微微怒了:“什么为之冲动,报母仇也算冲动?”
辞初咬牙死掐年贵妃那封遗书,在慕容汾眼前扬动。
“没有仇,报什么仇!?”
慕容汾急眼了,一把夺过那信,撕成两半甩到地上,然后将白绫扔向辞初。
他气急喘着,指着那两半碎掉的信件,怒道:“你是瞎了吗,还是这封蹩脚的信这就骗过精明睿智的你了?”
纳兰惜听到精明睿智这四个字,目光转幽深,却始终不动声色。
“殿下,我们回去再说吧。”辞初想着把慕容汾退回屋内再说。
可慕容汾不领情,一把扯下他压在他臂上的手。
“等我把那人的头摘了再说。”
辞初拦不住慕容汾,眼看着他要走远,辞初冷冽扫看纳兰惜,责他置身事外看什么热闹。
纳兰惜不显山露水笑笑,上前勾搭慕容汾的肩。
岂料慕容汾如今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纳兰惜这一碰,他就着他伸来的手臂,反拗其臂,纳兰惜游刃有余借力拆招,与慕容汾小小过了几招。
招式停顿间,劝道:“殿下,听辞初的吧,大不了你听完了之后,再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反正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不是吗?”
慕容汾仍是不肯道软,然纳兰惜发现,其实他已有所动摇。
纳兰惜便加紧几分激将:“难道说,殿下怕就怕被辞初说服了?”
“哼。”慕容汾冷哼甩开纳兰惜的钳制,携着一身寒气,折返。
纳兰惜这才将目光放在辞初身上,单手做了请姿,二人便先后随慕容汾入内。
纳兰惜殿后关门。
“有什么话,快说。”
剑鞘在桌面上敲出清脆声响来。
“丧母之痛,在下虽未曾经历,但能理解殿下的心痛之情,不过太皇太后那里,殿下去不得。”
“她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