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声
当王金水得知偷米的是自己的女婿,尤其知道指使这次行动的主谋竟是自己同床共枕几十年的老伴儿的时候,精神一下子像一间飘摇的小屋被猛烈的山洪冲击了一样崩塌了,血压科学性地升到了正常的病变状态,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好心的大夫仅挽住了他半条性命,对于他半截身子所处的无政府状态,好心的大夫是爱莫能助了。
送走郭满仓后也有了数日,王所长要我和他一起去一趟王金水家。我不明白王所长的意思,但又不能问,于是糊里糊涂地相跟着去了。
去了那天也是个中午,我们是在街上碰到王金水的,王金水柱着两根拐杖,眼神中充满了迷惘,全然没有了与我们一起打踪寻找郭满仓脚印时那份活气。
王所长开门见山地说:“老王,你凉房的那根木料是从谁家扛的,跟人家说一声,让人家扛回去吧,张德瑞的筛子不送也可以,但也要向人家道个歉,村里如果还有对不住的人家都要一一向人家赔个不是。这样,你的半截身子以后或许慢慢能够好起来,记住,下辈子可不能再这样了!”说完,王所长竟出人意料地给王金水的衣兜塞进了五元钱。王金水没做狡辩,只是感激地连连点头。
我那会儿又是一头雾水,在回去的路上我问他,“您是怎么知道王金水偷了木料的呢?”王所长说:“我问他最后一次发现凉房没有被撬是什么时候,他竟说是午夜十二点,正常情况人们在这个时候都睡了,而且很少有人在这个时辰尿急,即使尿急,家里都搁着尿盆子,一般是不出去的,即使出去了,也不会走到凉房的东墙角那么远,你看到那泡尿了吗?湿气很重,明显是早上起来小解的痕迹,我就觉得这里面是有问题的。再看凉房附近,清晰的出现了木料两端着地的印痕,我用步量了尺寸,跟凉房里放着的那根圆木一样长短,所以我想,他撒谎一定与这根圆木有关,再联系起与张德瑞筛子风波的事以及许多乡亲对他的印象,我才敢断定那根圆木一定是偷来的,而且就是那天晚上。”王所长说到这儿停了停,接着又说:“其实从郭满仓作案的时间可以断定,王金水那晚偷木料的过程他一定看到了,咱问他了,但他不肯说,就这一点,我就觉得他是一个遵守孝道的人。孔子说过,父为子隐,子为父隐,我觉得这句话说得没错,法律也要讲亲情的。郭满仓与丈人有矛盾却没有告发他,难得啊!他偷丈人的米是他通过玉花娘得知她家有存粮,又为了老婆孩子才这么做的,饥寒起盗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一下对王所长肃然起敬起来,由衷地赞叹说:“王所长,您很了不起!案子破了,体现了您的能力智慧,对涉案人的处理,却体现了您的胸襟宽阔啊!”“小李啊,人的心是需要慢慢陶冶的,世界上其实没有绝对的魔鬼,有的只是心魔,解了心魔就是人。想让社会纯洁,首先要净化人的心。说到能力,你可把我夸大了。其实我们一开始就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凉房门的门环是完好无损的,锁子显然是用钥匙打开的,能用其它工具开锁的小偷只有城里有,咱村里的十里八乡绝没有这等高手。早这样想的话,一问王金水不就知道了?小李呀,破案看来的确是要动脑子的啊!”
郭满仓的案子让王所长在双河公社名声大噪,一次性就洗干净了“丢了就不好找了”的带有讥讽的口头禅。打那以后,我就五体投地地拜了王所长为师,几次想孝敬他点东西都一概不要,导致我至今还欠着他二毛五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