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人是感觉不到疼痛和恐惧的,但当一切都过去,这些感觉就会加倍地涌上来。
分泌的肾上腺素作用已经过了,手上的火焰虽然已经被扑灭,但皮肤和烧焦的衣料微微接触都会带来让眼角抽搐的刺痛感,双脚没有力气,完全站不起来,太阳穴刚才那一拳隐隐有些脑震荡的迹象,眼前的东西出现了些重影,迷迷糊糊的看不真切。
唯一还算完好的左手也被大汉拼死的一击打得有些关节错位,顾怀试着抬了抬手,发现没办法控制五指的张合...应该是脱臼了。
此时的顾怀看起来狼狈至极,披头散发不说,身上的青衫也满是污渍血迹,左手耸拉着,右手的衣袖已经被烧得支离破碎,连带着手臂也变得黑乎乎的,偶尔露出些通红起了水泡的皮肤。
厨房里躺着三具尸体,门口还有一具,看起来都挺惨,割喉的割喉,爆头的爆头,这种狭路相逢拼死厮杀的场景顾怀两辈子加起来也没遇到过,不过唯一能庆幸的大概就是活下来的是自己。
竹屋本就易燃,火光升腾起来,顾怀心有余悸地庆幸了一番,等到缓过气,咬牙起身在血泊之中走动着,打碎了厨房角落的水缸。
水漫了出来,流过煮饭的胖女人流过死得不明不白的汉子流过差点杀了顾怀眼窝溢出红白之物的大汉,最后流到了厨房门口半大孩子的脚边,狼藉一片,不过火终究是渐渐小了下去,顾怀想了想,离开了这幅惨烈的画卷,走入之前汉子们休息的房间,吃力地寻找起来。
片刻后响起顾怀惊喜的笑声,几个瓶瓶罐罐出现在箱子里,他拿起一瓶看了看上面的字,“金疮药”虽然写得很丑,但多少能认出来,便费劲地靠坐在椅子上,慢慢倾倒瓷瓶洒出些药在手臂上。
只是脱臼却是不怎么好处理...顾怀不会正骨,也不确定冒然掰一下肩头会有什么后果,现在多少还能握着刀,要是到时候完全没了知觉,那可真就乐子大了。
找出绷带包扎,打了个难看的结,做完这些事情,顾怀才长出了一口气,确认自己这次应该是活下来了。
只是有点可惜...没能问清楚这帮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顾怀是不忌惮于动刀拼命的...唯一的问题只在于能不能拼过,对女人孩子动刀他也没什么罪恶感,想杀人的被人杀...世间道理从来都这么简单直接。
船就停在水边,但想无声无息逃走不太可能,逃走了也不一定能找到路,再被追上就真没了活路,情况就是这样,顾怀没有办法只能杀人,实在不行也能拖住他们然后逃跑,但顾怀实在没想到这帮人居然这么凶悍。
这么多意外里要是再出一个意外...或许现在活下来的就是那个魁梧大汉。
当然,如果能探出这些人背后到底是谁,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听到的破碎话语有很多,但组合在一起依然没个头绪,只能确定自己之前预想的那几个应该都不是,不然他也不会被带出北平,还被审问和燕王府的关系...现在看来倒像小人物傍上燕王府这个庞然大物带来的无妄之灾。
难道是朝廷?
既然决定了跟着朱棣混,顾怀自然不怕麻烦和威胁,但这次的情况不一样,完全没有端倪,只感觉黑暗处有人盯着自己,却看不清那人的模样,这种感觉尤为让人抓狂。
痛楚依然不断地传过来,顾怀摸出个酒坛喝了口酒,想着刚才那几个人临死前的模样,等到稍微压下了些身体的迟钝,他站起身再次环视起竹屋,找到了些意料之外的东西,便出门看起了那条小溪和船。
水流不急,顺水而下不知会去哪儿...竹屋旁边的竹林倒是茂密,进去了路不好走,但想必也不好追...远处倒是可以看见个山头,这里应该是在山里,就是不知道离北平到底有多远...
这样想着,他犹豫了一会儿,解开了船,但并没有上去,而是静静看着船随着水流飘远。
然后他转过身,再次看向了那个竹屋,抬起了脚步。
房门关上,竹林又变回了那个幽静的模样。
天色已经大亮了,该来的人...想必是会来的。
他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