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神清气爽的千玉楼带着容光焕发的雪奴走了,被哄骗着抱上马、没有哭闹的宝儿也走了,深宫里的少年帝王更加孤独,雪发在夜里似乎更白了。
但她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慵懒地斜靠在床头或椅背上,散漫而沉静。
若非身为帝王,需要在臣子面前端着,她根本不喜欢言行举止都像受过礼仪训练的人形木偶。在她眼里,一切优雅姿态,皆是高级的装模作样。
所以当她一个人或者身边只有心腹太监时,她便会放松下来,就像全身没了骨头,怎么舒服怎么来。
这也是她为什么不喜欢谈璟瑶等名门闺秀、独对乐小绚感兴趣的原因。
大家闺秀虽被教得举止斯文,礼节周到,却刻板做作;乐小绚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却有血有肉,令人感觉真实。
懒懒抬臂,看似随意地翻阅千玉楼一字一字辛苦写出的赤风笔记,她的眼前仿佛呈现出如同布达拉宫的教廷,这一代的清教教主虽为佛门中人,却因一己私欲而和朝廷钩心斗角、力保已握在手中的政治权力~~身为主张禁欲的最大教派教主,竟公然迎娶名门之女,还生女育子,若失去权力,会是什么后果?
另外,其他教宗的教主、宗主势力虽然较弱,却也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赤风皇帝之所以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拜制造出新式攻城器械的千玉楼为将,领兵出击,这便是其中一个原因。
开疆扩土后的新地盘,将不再受各个佛教势力的影响,完全由朝廷掌控。
当然,她真正关心的,不是这个。
她思考的是,要不要建议好像对世俗男女动了凡心的普真去赤风国。
赤风国某些教宗的僧人可以娶妻生子,这对他应该很合适,既能摆脱血融咒,又能享受爱情和家庭。
虽然她知道他爱的是她。
但感情这东西,并非不能转移。
尤其是男人的感情。
普真不能和玄华比。
玄华对她的爱,深厚而牢固。
普真却刚刚涉入,且还是血融咒的关系。所以抽身的话,应该很容易。
想到玄华,她不由忆起自己离开行宫后、前往洛凰观的事。
没错,那几日,她并非都在行宫。
除了来回路上所用的时间,另一部分,都耗在了洛凰观里。
准确的说,是耗在玄华的屋子里。
她睡他睡过的床,坐他坐过的蒲团,抚摸一切他用过的简陋之物,然后默默流泪,偷偷哭泣,像个思念又无助的孩子。
然而哭过之后,她还必须自己擦干眼泪,恢复人前常态,不能让人看出自己的脆弱~~虽然白发已代表她最大的脆弱,遮都遮不住。
自从出事后,张天师一直都未再回观,而玄华,也将永远不会再出现。
对武林一向颇有手腕的卫天府,依然没能找到凶手,亦无任何线索。
这是上天在告诉她,求人不如求己么?
如果亲自出马能有结果,她倒愿意将老爹请回来重坐皇位,自己去寻找线索,哪怕倾尽一生的时光与精力。
毕竟她急着登基的原因,就是为了拥有最大力量追查凶手。
可如今,这股力量却没起作用。
一页一页粘成书的厚册被看似散漫、实则小心地放在床头,她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
玄华,为何连我坐你的蒲团、睡你的床,你都不能入梦给我一点提示呢?
她忽然觉得累而孤寂。
“喵~~”
一声猫叫打断了她的思绪。
应该是老太妃的猫。
她睁开眼。
果然是它。
纯黑色、不带一丝杂毛的墨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