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礼眉角一挑,目光落到了悠然饮茶的清河王拓跋逸身上。他饮茶的姿态十分优雅从容,周身都是南边推崇的清贵闲逸之气。圣上的子嗣甚多,但是最被器重的只有二人,一个就是眼前的这一位,因为赵昭仪的缘故,万千荣宠集于一身,加之他秉性持重,异常聪慧,所以被圣上视若珍宝一般,十五岁才放出来自己建了府。另一个便是先皇后的长子,二皇子广陵王拓跋适(kuo,第四声),他的身后是柔然铁骑,年岁为现存诸皇子中最长,城府颇深,亦不可小觑。现下圣上身体康健,皇子们的争端尚在暗处,将来若是……恐怕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沈云礼立身处世的本事便是永远置身事外,只做好分内事,从不参与任何一派。可是他并不明白自己的岳丈有什么想法,只好虚与委蛇,水来土掩。
这边一直在猜测着对方此来的用意,突然忘了问自己女儿的下落,饮着茶思索着。拓跋逸也不着急,气度悠闲,好像自己此来不是为了打探妙华的身份,只是来饮茶闲谈而已。
终于等到沈云礼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小女实在无知莽撞,想必是昨天冲撞了殿下的车驾?”他是探询的语气,却装作忽略了时间,刻意掩盖着女儿一夜未归的事实。
汉人重礼,拓跋逸如何不知道他的意思,所以微垂了眸,漫不经心道:“倒也算不上冲撞,只是犯了宵禁,差点落到子展手中,本王恰好经过救了她罢了。”
既然是救人,自然说得过去。加之对方身份卓然,他只有感谢的份儿。沈云礼起身,郑重行礼感谢,拓跋逸虚扶了一把,浅浅笑了笑,摇了摇头:“举手之劳罢了,何须客气。”
他本就生得清雅,琥珀色的眼睛不笑时,自有一番冷淡之感,笑起来,也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客气。他却没有说什么时候送妙华回来,只是思忖了刹那,似无意道:“说起来,女郎生得与贺楼夫人并不相像呢……”贺楼夫人亦是洛阳城出名的美人儿,年轻时打马过街,潇洒不输男儿,英气勃发,是典型的鲜卑女子做派。
沈云礼却没有隐瞒,直言不讳:“妙华的母亲是我收的一房妾室,很早就去世了。说来也惭愧,这个丫头自幼被寄养在瑶光寺中,不识礼仪,所以才有了犯宵禁的举动,倒是让殿下见笑了。不知……何时接小女方便?”
拓跋逸观察着他的神色,看见并无凝滞,显然没有隐瞒。不知道为什么,在失落之余,居然还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喜悦。他说不出自己到底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大抵萦绕心头的是这两张有些相似的脸,他好奇她的身份,却并不希望他们之间有什么更近的血缘。
这个女郎有什么不同的呢?相貌美丽,但比她美丽的却也大有人在,为人乖巧,但乖巧于她的比比皆是。但是这样的乱世中,独有她的笑容明媚如阳光,足以刺破所有的阴霾,像极了永宁寺中那些眉目慈善的佛像。
想到她的笑容,便不由想多说几句,或许不合适,但却不得不说。
“昨日她到了王府之后便生了病,如今高热不退,过些时日好了再送回府上吧。沈尚书莫怪,本王有一句话需多言。沈尚书的家事若是处理不好,终究还是会累及清誉,女郎年岁尚小,前途未可知,还是珍爱一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