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阴云密布,狂风乱作。他担忧的神色做不得假,昙静不是怀疑他的真心,只是就算是真心又能如何,皇室就像是一滩浑水,任谁卷入都会沾惹一身污泥,难得清洁。许多年前的事情涌上了枯如死灰的心中,她茫然望着窗棂外面的一片灰白天色,眸中浮上了深重的悲哀之色。
“实话说,贫尼并不希望妙华再与皇家有牵扯。很多事情,不是你一人能够决定的,造化弄人,命运诡谲,我等众生许多时候都是无能为力。妙华这个孩子,单纯得很。她自幼生长在佛寺中,不知人心险恶,若是嫁入皇家,只会被蚕食的尸骨无存。璧郎,你有很多选择,为什么非得是她!”
话说到最后,声音都带着几分哽咽。关于前尘往事,拓跋逸知之甚少,他不明白为什么法师对于自小生活的皇室会藏着这么深的厌恶,但是也能理解她话中的担忧。妙华的确单纯如纸,与深宫中那些面目可憎的女人有着千万种不同。他会护着她,不让她掉入污泥之中,一生让她安宁度日,远离尘世纷杂。
还欲多说什么,却听到妙华的声音传来:“浣瑾姑姑真有办法,我还以为再也出不了沈府呢……”
本来愁云惨淡的二人同时噤了声,收起了脸上的忧愁焦虑,换上了温和的表情。在她进屋之前,十分有默契的选择将方才的话尽数停滞,不让她看出分毫。
看到相对而坐的二人,妙华惊喜万分。她小跑了几步,想了想,还是先来到了昙静法师面前,跪坐在她身边,清甜地笑:“莲奴很想法师,法师可有想莲奴?”说完,眸波一转,潋滟地看向了拓跋逸。一语双关,她从来都是个会撒娇的姑娘。法师慈爱的捏了捏她的肩膀,嗔道:“瘦了!”短短二字,关怀之情溢于言表,妙华的眼圈都红了。拓跋逸坐在对面,看着这二人不是母女却胜似母女的感情,心下觉得放心又安慰,便说:“侄儿离京的这段日子,烦请法师多多照拂莲奴。”
昙静知道她担忧的是什么,对于近日宫中的事情,她也知晓一二。妙华像谁,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个中缘由她也知道。不过是上辈人的恩恩怨怨,她并不愿对拓跋逸一一说明。但是,她对于莲奴的保护之心,并不因为拓跋逸是否嘱托而有所增减。
然而妙华却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她只是听到拓跋逸离京的消息有些诧异和不舍:“璧郎何事离开洛阳?”
几人交换了一个眼色,都决定掩藏实情。拓跋逸拿起茶盏,微微躲避着她的眼神,说:“快到年下了,我去邙山看看阿娘的陵寝,不几日就回来了!”
“腊八能回来吗?”她膝行上前了几步,仿佛是追问着一件极重要的事,昙静法师扯了扯她的衣袖,方才觉得有些失礼,便羞赧补充,“腊八是我的生辰,又逢着成道会……所以……”
此次是受了斥责,被罚去守灵的,没有圣旨自然无法赶回。他略有犹豫,可是不忍看到她期待的盈盈目光,只有微微一笑,安抚似的点了点头。
门外彤云密布,竟是再也不能耽搁了,只有在她留恋和失望的眼神中选择告辞离开。仍记得那日的狂风和暗沉沉的天色,好像一个很不好的征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