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娄夫人微微一愣,然后了然笑道:“莲奴心中之人,是清河王吧!”
原来她对他的心,所有人都能看出来。有些羞赧,有些不安,侧着脸脸了点头。
“那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们鲜卑女子最是直爽,若是看上了好儿郎,便是抢也要抢回来。”贺娄夫人朗声笑道,“当年我在后院无聊,隔着帘子窥见你父亲,这才有了后面的姻缘。喜欢一个人,总得让对方知道,若是心意相通便再好不过了,若是对方无意,那边再去找更好的,何必学南朝女子,扭扭捏捏的呢!”
贺娄夫人当年的事迹,早已成了洛阳城的美谈,妙华亦有所耳闻。大魏民风开放,男女相悦,私下定情的也不在少数。只不过她到底是汉人家的女子,自然希望自己的爱情,水到渠成,有父母的祝福。
“不过……”贺娄夫人又补了一句,“清河殿下,是很多闺秀的梦中之人呢,莲奴若是喜欢,还得努力才好。依阿娘看,今日倒是个好时机,圣上和诸王皆在,若得赐婚,那便是佛祖庇佑了。”
又聊了几句,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外面的雪却慢慢停了,像是专门为了这次的盛会一般。灯盏亮了起来,在半明半暗的天色中,晕红成一道道温暖的光束,她借着光,远远的看了眼华美绚烂的浮屠,心里的火光也好像被点燃了。
顾不上刺骨的冷,将自己装扮成了龙女的样子,雪肤暴露在空气中,身子一阵阵的颤栗。她对着铜镜看了一次又一次,确保自己还能看得过眼,对着小缘点了点头。住持那边已经打好了招呼,待到婆罗门曲①奏完,便该由她去跳凌波舞。
她一步一步踏上了回廊,沿着空无一人的路,慢慢向前走。箜篌声悠扬,琵琶声清亮,羌笛音凄切,交织在一起,袅袅缠绕在佛寺的每一个角落。她身上披着忍冬纹大氅,却还是觉得冷,但是心是热的,一阵一阵,击打在胸墙上,雀跃在每一寸肌肤上。只要他喜欢,一切都值得。
婆罗门曲十分大气,充满着佛国的神秘圣洁。圣上坐在上首,身边陪伴着新近得宠的林贵嫔还有孔充仪,二人皆是妙龄,娇艳如花。妙华在角落里远远看着,不免又想起了数月前,他在左昭仪的丧仪上哭到失态的样子。原来一个人忘记另一个人,只需要短短数月时间。总有新人取代着旧人,就像明年的花开在今年的残枝之上一样。她有些慨叹,若是做不了璧郎心中永恒的人,那便做一个让他忘不了的人也好。
隐隐觉得有目光向她看来,她对上这个目光时,微微僵住。圣上左下首那个正看向这边的人,便是那日雪地里遇到的那个男子。今夜他还穿着玄色的衣裳,眼睛深邃又锐利,不过他身边的那个女子倒是十分美貌,一脸骄矜清冷的样子,仿佛冰雪做成的美人一般。想必是他的妻室吧,两个同样冰冷的人做了夫妻,倒也是绝配。再徐徐一望,满座贵胄,却不见璧郎的身影。
她有些意兴恹恹,准备退缩,音乐却在此时走向了尾声。
①婆罗门曲:天竺舞曲,通过丝绸之路传入中国,在魏晋时风靡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