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皎下了马,问霍去病道:“这里是在庆贺么?”
霍去病道:“自今年春他们随我出征河西以来就一直不得空,和弓弦一样绷着,今日刚好让他们松快松快。”
她随着他往前走去,老远听见他们马蹄声的高不识和赵破奴都从篝火边站起来道:“将军!”
他们看到阿皎,吃了一惊,又看了一眼,霍去病,似是明白了什么,互相挤眉弄眼地憋着笑,拿肩去撞霍去病,被霍去病扫开,“去去去!”
汉子们放声大笑着,将阿皎让到一处篝火旁坐下。
霍去病跃上一个土丘,看着下面被酒意和篝火熏得通红的汉家儿郎们,突然高声道:“诸位汉家儿郎们!”
本来嬉笑喧哗着的士族们听见霍去病这一声,遂道:“在!”
声音高如洪钟,整齐划一,令人震撼。
霍去病的目光划过这一张张脸,有的年轻,有的坚定,眼睛里映着篝火的光,都炯炯地注视着他。
他心里不知为何一堵,继续高声道:“诸位自河西一役以来,操戈被甲,追随吾奋勇杀敌,北逐匈奴,当浮一大白!赵破奴,上酒!”
赵破奴自篝火边一跃而起,顺利接住高不识扔来的酒坛子,启开坛封,交予霍去病。
霍去病将坛子一举,道:“敬汉家儿郎!”
举坛便饮。
诸位将士高声喊道:“是!”
随后纷纷举起手里的陶碗酒坛,一干而尽。
霍去病擦了擦唇边的酒液,眼睛里闪动着豪迈的光辉,“此次我军奉命接降,收归浑邪休屠二部,此酒,敬大汉一扫颓靡之气,声震匈奴!”他又举起坛子,高声道,“此酒,敬大汉!”
“敬大汉!”
军士们纷纷应声,再次饮尽酒液。
霍去病将烫辣的酒液灌入口中,然后放下坛子,凝视着前方,脸上的豪迈光辉慢慢地被一种莫名的凝重所取代,不知是否是篝火的缘故,他眼中隐隐有泪光。
他看见翻越乌戾山时的初春冷峭寒风,渡过黄河时的汹涌澎湃,斩杀折兰王时候匈奴射来的密集羽箭,奔袭数千里后在皋兰山遭遇匈奴兵的热血,在祁连山一役中,替他挡了一刀,倒下去的季嬴……
他看见战马嘶鸣,兵戈交战,血腥和刀光交织,听见匈奴人倒下,汉家儿郎的热血喷洒,一个士兵倒下了,另一个又怒吼着挥起利刃扑上去,一条胳膊被砍断了,再用剩下的那条斩断敌人的头颅……
他以精兵横扫匈奴,然而也损失了十分之三的士兵。而那些人于他而言不仅仅是士兵,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边地良家子,是和他称兄道弟的季嬴,是年轻无畏杀敌报国的少年,是家有妻小的父亲,是惦念父母的儿子……
他沙哑道:“然,吾始终不忘,多少儿郎马革裹尸,战死疆场,此酒,也祭数千将士在天之灵,生既为英杰,死亦为鬼雄!”
本来热闹豪迈的气氛慢慢冷却了下来,一时间只能听见霍去病略带沙哑,而依旧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夜色之中,篝火边的士兵们,都含着热泪举起了手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