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皎顿了顿,渐次暗淡的暮色里,她的容颜有莫名的清寂,而那一双明眸清净而澄澈,璀璨似星辰,华耀如明珠,“恕我直言,只有能医之病我才会收取诊金。长公主的身体,我实在是……”
陈偃打断她,“我知道,我母亲命不久矣,横竖也就是这几日的工夫了。”他的声音似是突然滚落的山石,沉沉的落进阿皎的心里去,直视她的眼里有深深的执着,“她这几日精神难得不错,想见你,我不想令她失望。”
夜色里,阿皎听见自己的声音道:“好。”
从前出行都是车马仆从的昭平君,不知如何一个人自宣平里走到了尚冠里,披着满身的暮色,找到这家小小的医馆。
阿皎看见他缓缓走在暮色里的背影,突然想起了她救过的第一个人。
在长生宗,无人问你为何行医,她自然也不曾问过自己,为何行医。
她一开始研读那些高深的医书,不过是因为怕自己因为愚笨而被人赶出去罢了。
她十三岁那年,第一次下山,遇到了被沙盗洗劫的一户人家,家中的小儿被砍了一刀,深深地砍在颈间,还剩最后一口气。他苍老的父母看见她和师姐的玉牌和配剑,哭着跪在她们面前,求她们救救他们的孩子。
阿皎听见师姐的叹息,那叹息冰冷,“这孩子救不活了。”
她当时脱口而出,对师姐道:“师姐,让我试试。”
师姐看着她,“明知道救不活了,何必还要给他们希望?我们能救的,从来不是命数,而是性命。”
生为性命,死为命数。
她自然没能救活那个孩子。
她第一次救人,便以失败告终。
后来她走过的地方越来越多,遇到的人也越来越多,对于生死之事,便也越发看淡。
只是不知为何,在看到陈偃此刻淹没在暗蓝暮色里的背影,她突然又想起来那个没有救活的孩子,和他父母哭红的双眼。
总想,就这么再试一试。
陈偃带着阿皎入府,两个人走在游廊中,阿皎听见陈偃低缓的声音,“我母亲有时神智会不太清醒,不管叫你什么,你都答应好了。”
阿皎想起那一日,隆虑长公主握着自己的手,叫自己母亲。
陈偃似是看出来她想的是什么,解释道:“你生得很像孝景皇后,母亲病中脆弱无依,难免思念外祖母。”
阿皎点了点头。
隆虑长公主似是刚刚睡醒,面上带着倦容,看见阿皎入内,便笑了。
“你来了。”她笑得很和气,“你莫怪偃儿强人所难,是我想要见见你。”
阿皎行了一礼,“民女不敢。”
隆虑长公主笑着让她坐在榻边,“你还是坐得离我远些,省得过了病气。”
阿皎到不担心这个,毕竟自己便是医师。
隆虑长公主问她叫什么,今年多大了,是哪里人,阿皎一一都答了,隆虑长公主眼中浮现出一丝欢喜神色,“你可许了人家?”
阿皎愣了一愣,“还未曾……”
隆虑长公主便道:“我家偃儿,如今年十九,还未加冠,虽然平日里行事有些张扬,但我知道他是个好孩子。你若是不嫌弃的话,便嫁到我们家来可好?”
阿皎着实是愣了一愣,“这……多谢殿下抬爱,民女自知身份低微,不敢肖想。”
隆虑长公主听得她此言,面上含着惋惜神色,便作罢了。
阿皎陪她说了会儿话,她便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起身还在梳妆,便有侍女过来,对阿皎道:“今日殿下精神很好,说是要去庭中赏花,叫娘子也一起过去呢。”
阿皎心中咯噔一下,强自压下自己心中的不安,道:“知道了,你也去和君侯说一声吧。”
她出门的时候,看见正要迈步而去的陈偃,便出口叫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