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一夜的事情,阿皎便没由来地想叹气。他是想得缜密,只是没想到,卫氏对他逐渐的敌视,已经深到了这个地步,只差再轻轻一推,卫霍之间的高楼便要倾塌了。
她抬起头,亲了亲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岔开话去,“今夜早些回来,我等你一同饮柏叶酒。”
霍去病执起她的手吻了吻,“除了同饮柏叶酒,自然还要做一些别的事情。”
“做什么?荐黍羔于祖祢?祭祀的事,不是一直都是由阿翁安排的么?”
霍去病看见灯下阿皎不解的目光,忍住笑意,低头在她耳边,声音低哑,“自然是做……长宜子孙之事。”
阿皎的脸轰然一下红了起来,伸手便去推他,霍去病早就料到,抢先一步退出了门外,笑着离去了。
阿皎和一群孩子们,还有许硕兰泽一同过了冬节,府中的从人侍女也按照她的意思一并赏赐了冬节应有的贺钱,虽然较往年人来人往的侯府,有一些冷清,但是这个冬节倒也过得像模像样。入夜之后,霍去病仍未回来,阿皎想到今夜宫中还有大傩,怕是没有那么早结束,她抵不住困意便先更衣入睡,迷迷糊糊睡到将近寅时的时候,却隐约听见门外有人声,有轻微的门开合的声音,随即便是兰泽轻手轻脚地靠近。
霍去病不在身边时,阿皎总是警醒几分,此时也醒得差不多了,便起身问道:“外面守夜的人来禀报了什么?”
兰泽撩开幔帐,请她起身,“许主事道,请娘子披衣起身。”
许硕一向是个极有分寸的人,无缘无故半夜里来叫醒她,必是出了什么事。阿皎看了一眼空着的床铺,心中一紧,连忙披衣起身。
出门时看见许硕立在庭中,面上隐有焦急之色,他极少有这样焦急之态,阿皎心里也不由自主地一紧,问道:“阿翁,是君侯出了什么事么?”
许硕道:“娘子不必忧心,君侯无碍,此刻仍在宫中。是府外有车架相侯,奉皇后之命,请娘子入宫。事发紧急,请娘子带上药箱,先行上路,许孚会一路护送。”
药箱?
阿皎问道:“何人身体有恙?”
许硕身后的许孚带了几分阴沉地道:“太子。”
今夜是冬至,陛下于宫内设宴,先是冬节之宴,随后是傩舞驱邪,黄金四目,蒙熊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的方相氏率领着赤帻皂制,桃弓苇矢的百十名侲子,傩舞逐疫于宫中,声势壮阔。今岁海内承平,群臣一片歌功颂德之声,将陛下比作尧舜,陛下自然是龙颜大悦。席间,本来温顺静默的太子也一改常态,活泼朝气,先是舞剑为陛下祝酒,身姿灵动,又举酒为陛下赋了短诗,姿态朗朗,群臣称颂,令陛下更加欣喜。
谁知宫宴方罢,太子在回去的辇车上便突然昏了过去,意识昏沉,少府的侍医们都急匆匆地应召入宫,却束手无策,无法将太子唤醒。
一向端庄的卫皇后和被人抽去了主心骨一般,而陛下也是勃然大怒,声称若是治不好太子,便将所有少府侍医下狱。
从正午至深夜,太子昏迷不醒,侍医束手无策。
宫车辚辚,阿皎掀开车帘,可以看见高大的未央宫愈来愈近。
未央宫,周廻二十八里,高高雄踞于龙首山,俯瞰长安,如同天阙。其中有宣室、麒麟、金华、承明、武台等殿,又有椒房、清凉、温室、永延、玉堂等殿阁三十二,殿阁巍峨,复道绵延,嘉木郁郁,芳菲娇丽。宫中殿阁以香木为栋,杏木作梁,椽端上以璧为柱,门扉上饰有赤金花纹和玉饰,赤金制作的壁带上镶嵌有珍奇玉石,夜风吹来,耳边珠玉玲珑作响。
在宫灯的映照下,金光玉耀,尽显天家气派。
因为有皇后手谕,宫车一路通行无阻,直至到了太子所居的广明殿方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