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翁主生性骄傲放荡,却心系陛下,哀怨于不能名正言顺陪伴在陛下身侧,翁主知晓内情之后大怒,借故惩罚了淮南翁主,由此便结下了仇怨。”温妗看了一眼霍去病,“平阳长公主与我家翁主本就是积怨已久,两方便一拍即合,势要扶持起新人来,夺了翁主的恩宠。”
陈偃微微一嗤,“冠军侯,看来他们扶持起来的人,便是如今的卫皇后了。”
霍去病并不搭话,只是对温妗道:“继续。”
温妗便继续道:“建元二年年末时,翁主有孕,有孕初期翁主并未有什么症状,翁主那时也一直住在堂邑侯府中,便也未曾察觉,还是翁主救下的那位巫女楚服瞧出不对,诊断称翁主遇喜。”
巫女楚服的名号自她的口中说出,轻轻巧巧,似乎分毫都不知道,那是一个大逆罪人的名字。
温妗见到霍去病脸上慢慢染上的冰霜,轻轻笑了一下,“婢子也是在多年之后才听闻,巫女楚服因为蛊惑翁主行巫蛊之术,咒诅陛下和妃嫔,因此被施以腰斩之刑。此人或许在二位贵人眼中,是大逆无道的罪人,但若非有她在,阿皎也是生不下来的,即便是生下来了,也是活不了的。”
陈偃眼中的神色也渐渐正经起来。
在当年的背景下,姑母能诞下一个“生不下来”甚至是“养不活”的女儿,其中的曲折和艰险,实在是可以想见。
霍去病听见“楚服”二字,便是眉心微微一跳,屏息听着楚服的现身,心中慢慢想起的,是一个久远的身影。
满身的银饰,奇怪的对襟长衣,还有相同的姓氏。
楚离……
他一直想着阿皎是否与西南夷人有关,如今看来,那牵扯,或许是来自于楚服?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轻雪积在屋瓦上,薄得似是温妗不紧不慢的声音。这么多年,她一直作为一个乡野妇人,在陇西郡做着粗活,养育儿女,偶尔自田间仰起酸痛的脖颈,看见的是一望无际的晴空。
本来在椒房殿的正殿前望出去,亦是这样一片晴空,万里无云,五月和暖的日光倾洒下来,落在楹间垂玉坠珠的帘幕之间,似乎有佩玉鸣鸾般清脆的声响。
同样的五月,同样的晴空,烈日炎炎的,将她迫于生计的脖颈又沉沉地压了下去。
她低头看去,摊开的掌上布满了厚茧,指节粗大,肌肤粗糙。
她早已经忘了,甚至连梦里都不曾想起,曾经那个名为妗,跟随在陈皇后身侧的椒房殿掌事宫人,究竟是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