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你竟然弃了她?”温姬拍案而起,快步上前,揪住了温妗的衣襟,暴怒道,“翁主对我们恩重如山,她救了我们的性命,教我们读书识字,还赠我们宅邸!她对我们这样好,她只有这一个孩子,她这辈子都只有这一个孩子了,而你竟然弃了她!姐姐,你还有没有几分良心!”
“我也为她付出了!我为了她的孩子远走边塞,颠沛流离,我为了她的孩子日日胆战心惊,辛苦度日!那些年里我甚至连一个囫囵的梦都没有做过,日夜担心会有差役将我捕回去,她的命是命,我的命便不是命了么!”温妗拼力挥开了温姬的手,嘶哑着声音道,“六年!整整六年,我的年华容颜都衰败了,我只是想要好好地,隐姓埋名地过日子,和那个男人生儿育女,平安度日,我有什么错!”
她的双目圆睁发红,咬着牙,似乎要将这些年的辛苦和疲惫通通发泄出来,“我不是你!能为所谓的忠心,兢兢业业,鞍前马后,穷尽十余年的心血,去帮她做一个颠覆皇权的可笑的幻梦!我想活下去,面朝黄土,十指生茧也好,我只是想活下去……”她的腿伤处因为过于剧烈的动作而剧痛,她的声音也渐渐弱了下来,“我是自私的人,可我也不是狠心的,我将她交给了一个江湖人,那个江湖人说,会教她医术武艺,承诺会好好待她,说他们门派的人,都不会卑弱如蝼蚁。我将她托付给了那样的人……”
“她不会踏入长安,她会做一个快意洒脱的游侠,比跟着我,做一个农妇要好得多……”
温妗的眼中含有一丝水光。
温姬一时语塞。
良久,她才道:“不错,她的确被教养得很好。她通晓岐黄,身怀武艺,识文断字,性子活泼而不失稳重,心软而饱含无畏,她的确被教养得很好。”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救了你,又将你送回医馆的那个小娘子,就是阿皎。”
温妗如遭雷击。
那个小娘子,眼若明珠,唇如樱瓣,笑容明媚鲜妍,如同明月皎皎。
竟是她……
竟是皎……
十年之前,集市里一别,如今她已经长成了这个模样。
“难怪,她与王太后生得这样相似……难怪……难怪……祖母同孙女,自然是相像的……”她喃喃,目光暗淡而无神,好似是自己铸成了什么大错,不知道该如何补救,更不知道如何便走到了这一步。
温姬亦是好不到哪里去,本来的运筹帷幄,心思缜密,此刻通通成了一团乱麻,不得不在云姑的搀扶下重新坐在了坐茵上,撑着额,试图将这混乱的前因后果理顺。
如何将此事缓缓地禀报给翁主,如何同知道了真相的陈偃霍去病周旋,如何……如何安置阿皎。
她深深地闭了眼,伸手去平整松泛了的鬓发,那指尖都微微地发着颤。
阿皎与霍去病……
她终于想到了关要之处。
他们本不应相遇的,他们的身份,他们的纠缠,将如今纠缠成了一个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