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皎回到扶荔宫,铺面而来一阵轻柔温暖的夜风,风中含着润泽的水汽和草木的清香。扶荔宫里有温泉水脉,地气温热,故而陛下择此处栽种荔枝、柑橘、枇杷等岭南特有的果种,以及其余奇花异木,果种没有成活,但奇花异木倒是活了不少。借着这温泉水脉的滋养,扶荔宫中一片郁郁葱葱,花木扶疏,如同春深景色。
阿皎迈入正殿时,正见宫人在为霍去病盖上锦被,不知为何手中停顿着,似是被定格了一般,听见阿皎进来,便慌忙掩上了锦被,回身行礼,“待诏。”
阿皎瞥了她一眼,“他醒过么?”
宫人摇了摇头,“不曾。”
阿皎轻轻在榻边坐下,榻边的一尊鎏金错银的盘龙透雕熏炉丝丝缕缕地吐着缠绵轻柔的烟气。她低头,看见霍去病在昏睡中仍微微皱起的眉,不知道是在担忧太子,还是因为伤口的疼痛。她叹息一声,伸手去触霍去病的眉间,用了些力,把他眉间的皱褶抚平。
没想到,再一次相见,居然是这样的场景。
她又伸手握了握霍去病的手,察觉到他的手有些凉,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便将手炉塞进了他的被中。
她替他掖了掖被角,察觉到了身上有一道目光的注视。
她回过头,见是那个宫人,问道:“你还在这里守着做什么?”
一边的掌事宫人连忙上来,道:“婢子秦椒,是扶荔宫掌事宫人,这是扶荔宫人汝香,吾等留在此处是想问待诏,侧殿已经安排好了,待诏可要安歇?”
阿皎挥了挥手,“不必了,我今夜便在此处守着,他这样的境况,万一半夜里发起高热来就麻烦了。”
秦椒道:“那婢子们就在殿内候着。”
阿皎点了点头,“你们先下去歇息吧,若是有需要,我会叫你们的,下去的时候记得熄去两盏灯烛。”
秦椒、汝香等应了声是,起身退下。
汝香放下帘幕的时候,隔着那一层薄雾似的轻纱,看见那位待诏的侧颜。她换了一身水红色的锦衣,这样的娇媚颜色若是寻常人穿了,必然会衬得肤色黝黄,但她穿着,却显得肤色愈加雪白莹润,即便是在昏黄的灯火下,也如羊脂美玉一般。
汝香的目光悄悄滑上去,瞥见她鬟髻如仙,其下是饱满的额,轻蹙的眉,耀耀明珠般的双眼,玲珑的鼻,还有点朱一般的唇。
精致生辉,无一不美。
汝香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
阿皎靠在霍去病的榻边,每过一个时辰,便伸手去探一探他的脉和额头。还好,他的体质在她的调理之下,强壮不少,今夜并未发起高热。
她收回手的时候,突然被他抓住。
她下意识地便去看霍去病,他却依旧昏睡,无知无觉,阿皎欲抽手,他的指间却不自觉收紧。阿皎扯了扯,居然扯不出来,不由得好笑,都伤成这样了,他手上的气力倒是不小。
也就不再使劲,靠在他的榻边,闭上了眼睛。
霍去病是在疼痛中醒来的。
彼时天色未明,窗纸外仍是一片暗沉,殿里一片晦暗,唯一的一点光亮是不知几重帘幕外隔着的一缕灯火。
他睁开眼睛,最后的记忆仍是他抱着太子避开母罴生风的一掌。
他稍微动了动身子,便察觉到右肩到右臂上的剧痛,还有夹板固定住的限制感,脊背上还有火辣辣的痛感,连挺腰起身都十分困难。
显然,他并没有避开那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