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晖呐呐欲言,幻花却不再看他,拉着弄月公主进了精舍。褚晖此时,一会儿犹如在冰窖,透骨寒冷;一会儿,又似被火炙烤,一腔热血都要喷涌。钟离香残害弄月公主,追杀幻花,逼迫兰闲醉,对他呢?
昔时,也曾呢喃摇篮曲,哄他入睡;也曾与他对坐,鼓励他上进求学;也曾在他病中坐在床头,嘘寒问暖,幼时,钟离香无疑是慈爱的。
只是,钟离香从来没有为他阻挡过流言蜚语,任褚氏对他的异族脸指手画脚,任褚氏对兰闲醉的诋毁甚嚣尘上,这无疑在他幼小的心中深深扎下了一根刺,让他对兰闲醉从心底里又惧怕又厌恶。
每一次,钟离香与兰闲醉的亲密无间都让他感到愤怒,感到无奈,他不止一次地对钟离香表露过这种情绪,但每次都被钟离香训斥,他每每被训斥,他都更加嫉恨兰闲醉,却又不得不屈服于兰闲醉。当年,镇山城外,听到兰闲醉谋反,他竟然觉得如释重负,觉得多年受的憋闷委屈终于到了尽头了,终于可以不用再惧怕那些流言了。尤其是接到钟离香的传书之后。
那传书,对他苦苦哀求,求他千万不要伤害兰闲醉,说兰闲醉只是反对褚进林,反对褚阳褚运,说兰闲醉如严父,对他悉心培养,奉若储君,若他将来即位,兰闲醉无疑是从龙首功。
现在看来,钟离香所做种种,不过是不断离间他与兰闲醉,不过是想要彻底割断他与兰闲醉之间的血脉。那封他始终三缄其口的传书,那封他连幻花都没有告知的传书,真真正正是兰闲醉的催命符。
他恨钟离香,恨之入骨,但是,他没有杀钟离香,难道真的是养恩大过生恩?不是,他只是在折磨自己,留下钟离香,就是不断提醒他曾经犯下的罪孽,他该受此折磨,不该得到宽恕!
眼见幻花似被钟离香激怒,再不考虑什么褚氏的天理伦常,什么皇权高位,他莫名觉得他所受的折磨要到了尽头,可是,他却不配得到救赎。
透过窗,幻花见到褚晖失魂落魄,心中愈加恼怒。弄月公主见状,轻声道:“他也不容易,你别逼他了。”
“他倒是想做孝子,可惜,人家却不愿意再扮慈母。”幻花冷笑,“娘,你且瞧着吧,钟离香见冯岩,定会使劲手段,诱惑冯岩起那贪欲,怂恿冯岩与我一较高下的。”
“为了活命,她当然会那样。”弄月公主说道,“你要当心啊,她做事,历来是心狠手辣,一石几鸟的。”
“容她活着见冯岩,不过是我想知道更多的关于钟离家族和凤家的事罢了。”幻花说着,抱起了睡着的静兰,“娘,你也小心,虽说做了万全的防守,但也备不住哪里疏漏了,你千万保重。”
“知道了,你也小心,此时,一切都要稳,不要为了钟离香乱了心神,更不要因为钟离香,你跟皇上离了心。”弄月公主幽幽说道,“误会一旦产生,被人利用,会后患无穷的,会让人心碎,会让人痛苦一辈子。”
幻花心头微震,想要这是她娘的锥心之言,何尝不是褚晖的,何尝不是告诫自己的诤言。
“不会的,不会的,娘,我不会和他离了心,他会支持我的,我也会支持他。”幻花说道,“我走了,娘歇息吧。”
幻花抱着静兰出了精舍,见褚晖仍然愣愣站着,她走过去,道:“我们回去吧,这个时候,冯岩必会出现了,横竖总要见的,你若不想她死,我必会保全她性命,只是,圈禁是一定的了。”
褚晖的目光游离了半天,终于定在了幻花脸上,他古怪笑了一下,“她死了才好,我眼不见心不烦了,她折磨我够久了。”
回程路上个,车中,褚晖始终闭目假寐,幻花见褚晖有意封闭自己,心中不免有些酸意,恙恼之下,也不想劝解褚晖。
突然,怀中静兰却不知为何,睡梦中哭叫起来,双手挥舞着,一双泪眸满是恐惧。幻花急忙让褚晖抱着静兰,然后将安魂瓶从腰间底衣下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