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锐吃了一小块说太晚了,真的要走了,闵洋问她晚上住哪,她说住同学家,闵洋问是沈婉如吗,方锐说了一个他不认识的名字,他也没多想,她就走了。方锐走后,闵洋期待母亲和他多聊一会她,可母亲忙着写论文,好像方锐从未在他们家出现过一样。
闵洋高兴于和方锐走到了一起,但有些惘惘的,年轻人很奇怪,总有些无名的情绪跳出来,可能是阅历浅的原因吧,连自己也解释不了。晚上十点多,方锐给他发了短信,只简单的几个字:到同学家了,晚安。
这一句晚安让闵洋兴奋的一夜未眠,夜里拿出手机对着这条短信看了又看,仿佛是彩票中奖的短信似的。
时隔多年,成熟了的闵洋才醒悟过来其实那天母亲的反应在表明她是不喜欢方锐的,母亲太过热情,她把方锐当成儿子的客人。付教授是贤妻良母,这么多年了,她没有在闵洋面前数落过半句方锐的不是,可往往越是避而不谈,越是忌讳的深刻,因为认定这个人和他们的生活不会产生瓜葛,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方锐不过是儿子生命中的一个路人。
漫长的红灯,等候的车辆排成长龙,他焦急的摇开车窗探出头去,有个中年妇女背着背篓穿梭在车辆间兜售风信子和水仙花,见他开了窗,一个妇女忙过来道:“先生,买个风信子吧,五块钱一个,十元三个。”
闵洋盯着她手中黑乎乎的三个球根,脑中闪过他和方锐走在夜市里,同样有个商贩过来向他们兜售风信子,方锐一口气买了六个。闵洋笑她准备了这么多花盆了吗,方锐说天太冷了,多买几个她可以早点回家,她脸上的冻疮都化脓了。”
六个风信子二十元,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点钱不算什么,但当时的方锐需要支付弟弟的辩护律师费用,这是在案件审判结束后,在他们分手以后,闵洋无意中听婉如提到的。整个过程中所有的费用,包括他们家病急乱投医企图送礼走后门的钱都是方锐出的。
难以想象一个十八岁的姑娘,还未来得及享受大学生活,已经背上了沉重的家庭负担。闵洋终于懂得为何当初他省下了生活费打到她的卡上,她还是在到处拼命打工,她那么缺钱,却没有向他提过一个字,他还在信里,在电话里,在他们见面时,和她聊无忧无虑的风花雪月。
她过的够辛苦了,心里还想着别人,故作高洁的姑娘闵洋没有少见,方锐的善良却是在不经意间流出的,甚至她并没意识到自己的纯真。她只是在做方锐自己,不刻意讨好任何人,也不刻意依赖任何人。
红灯在倒计时,闵洋递给卖风信子的妇女一张五十元,接过她手中的三个风信子,说:“注意安全。”
闵洋做了律师后才知道刑事案件的律师收费是实行**指导价,按照办案阶段分别计件收费,根据A市律师收费标准的规定,以及所聘请律师的知名度,他估算着方锐总共付了十五万以上的律师费,侦查阶段二万元,审查起诉阶段三万元,一审阶段五万元,二审阶段五万元。
闵洋不忍再想下去,十五万,她是怎么赚出来的。每回想起她受的苦,闵洋又悲又痛,他都有一种冲动去把存折里所有的钱取出来,一把甩到方锐父母的面前,告诉他们方锐不是这个家庭的奴隶,请放过她吧,请给她自由吧。
他也想请上天给他一次反悔的机会,那他绝不会带她去见这么贵的律师,至少应该去了解清楚这个律师业的行情,然后帮她分担压力,这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应尽的义务。
为什么她要独自面对人生的风霜洗礼,不能和他同甘共苦呢,是不信任他,还是不够爱他。
工作日的道路拥堵不堪,开了一小段路又遇上红灯,三个球根在车前的摆座上颤动,他伸手去触碰,如同在靠近自己的过往。簇新的手表在太阳底下反射了一道光,十五万,如今的闵洋可以轻松支付,可有了钱,有了阅历,那个人却不在身旁了。
他摘下手表扔进收纳盒里,脱掉西装外套扔在后座上,从后座上拿起另外一件廉价的西装穿上,窗外是市里的主干道,红绿灯处右拐一直向前开下去即到了皇朝会所。皇朝会所,闵洋默念这个名字,欧阳疏竹说方锐在里面工作,他紧紧握住方向盘,只要打一个方向,开上二十分钟的车,到会所前台问上一句:你们这里有叫方锐的员工吗,就能确认他说的真伪。
右转道上一辆接一辆的车开过去,闵洋生出纠结,一分钟后,反应过来的他嘲笑自己纠结的可笑,确认了又如何,确认了又能改变什么呢,能改变他对她的感情,还是她对他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