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一品怀揣着自己和李长华熬夜的心血,来到了黄跃进家。
当时,黄跃进正在吃早饭,李长英一个劲催他快点儿吃完,好到砖厂去。
吴一品坐到他身旁,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纸,热情四射地说:“黄书记,我前一阵子走访了所有的老百姓,有蛮多思考,我写了个全村的发展计划,想请您发个话,提交支委会研究一下。”
黄跃进快速刨了一碗饭,放下碗,接过吴一品的那叠材料,开始认真翻看,并赞叹道:“小吴同志到底是区里派下来的领导,看问题都不一样!我也觉得,再用这种老思想指导,靠几亩包谷洋芋,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黄跃进,你还不到砖厂去,任由四毛在那边搞,我怕他把你卖了你还在帮他数钱吧!”李长英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在一旁怒目圆瞪,催促黄跃进。
黄跃进将手里的材料放在桌上,争辩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多事呢?我在和小吴同志谈论工作,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儿吗?”
“谈工作,你还真当你自己是个搞工作的了?当个破支书,一年不到两万块钱,砖厂砖厂不管,孙子孙子不管,家里的地也白送给人家种!黄跃进,你是要把这个家败光吗?我数到五,你走不走?”李长英开始发飙。
黄跃进将材料揣进上衣口袋,站起身,将吴一品拉着往外走,尴尬地说:“跟我到砖厂那边去,我们一边走一边聊。”
吴一品跟着黄跃进上了农用车,一边驱车前往砖厂,黄跃进一边诉苦道:“我这老婆太凶了,我在楠木村怕老婆是出了名的,让小吴同志见笑了。”
“不存在怕,尊重而已。”吴一品打圆场道,“趴耳朵也好啊,至少不会犯事。”
“我老婆不同意我当这个支书,村里条件差,情况复杂,工资低,又得罪人,又耽误砖厂那边的事,我说把砖厂那边全部交给我四弟黄四毛,我老婆死人都不同意!我是两头受气啊!老婆说我不顾家,老百姓怪我工作没搞到位。”黄跃进继续诉苦。
吴一品说:“我觉得,您可以尝试着改变一下相处方式。”
“几十年了,孙子都能满地跑了,改变不了哦!”黄跃进显得有些无奈。
“不尝试怎么知道?”吴一品继续道,“没错,在家里阿姨是家长,她说什么您都得听。但在楠木村,您是领头人,她不给您面子,干扰您的工作,村里的人都不会答应的!”
“话是这么说,道理我都懂,过完年再说吧。”黄跃进话中有话,吴一品理解,他这个过完年再说,可能是辞职不干了。
黄跃进的家,在村东头的樟木台,而他的砖厂在村南边的鲜鱼溪片区。
鲜鱼溪河面开阔,两岸一里之内是大片的平坦草地,因为常年冲刷着泥土,鲜鱼溪的水是浑浊的,带黄色的。
黄跃进介绍说,鲜鱼溪两边的土质不好,经常涨水被淹没,所以并不适合耕种。夏季,鲜鱼溪涨水时,整个坝子基本上都成为一片沼泽。
农用车涉河而过,顺着机耕路蜿蜒而上,来到一处较为平坦的高地,有一个三十几户人家的院落,大部分人都姓黄。
这里的泥土,质地细密,基本上不含砂子,是上好的泥坯。黄跃进的砖厂就在此处,依山而建,一共是三口砖窑,两处泥坯加工场地。
此刻,几个工人穿着雨衣雨鞋,戴着斗篷,和一头水牛一起,正在一个圆形池子里来回走圈,池子里满是泥浆。
黄跃进介绍说,这泥和得越久越稠,烧出来的砖越硬。
说到和稀泥,黄跃进顿时来了精神,讲解道:“水的兑比,和泥的力道,都是很有讲究的,就像和面一样,水兑多了,时间就要久一些,要让水气干一些。水牛和泥,比人工更好,因为力道要大一些。泥坯从机器里做出来,还要晾一晾,再进窑烧。火不能松劲,最好的柴是烟少的栎树……”
吴一品感觉到,在烧火砖的领域,黄跃进绝对是专家。
在黄跃进的引导下,吴一品又参观了一下砖窑,一般都是一个星期烧一窑,得烧三天三夜,工人要轮流排班添柴加火。
黄跃进介绍,最近几年小火砖的市场不景气,城里修房子的大批量使用的,都是空气砖和水泥砖,大块大块的。小火砖,只有在农村还有一定市场,再就是一些边边角角的装修,以及道路的花坛缘,有少量使用。
按照黄跃进掌握的信息,这种砖厂,整个石月区才三家,规模都差不多。他说,他打算春节前再出一批砖,并花时间去考察考察市场,同时也学习学习其他技术,春节过后要着手进行砖窑改造,产品升级的工作了。
吴一品又提到,年前想找个机会开一次支委会,研究一下他拟的计划,修改后以便在村民代表会上研究,并着手组织实施。黄跃进好像没听见一般,继续说火砖的事情。
吴一品发现,谈到砖厂和火砖的时候,黄跃进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头脑清晰,口齿伶俐,说得头头是道。
而对于整个楠木村的发展,黄跃进有些心不在焉,他的计划清单是比较满的,但没有一件是关于楠木村发展大计的。
一番介绍后,黄跃进全副武装,加入了和泥坯的队伍。
吴一品有些着急了,围着黄跃进转着圈,再次提醒道:“黄书记,我觉得商议楠木村的发展大计,刻不容缓,您砖窑这边的事情比较多,我想您是不是安排一个时间,我们抽一个晚上把发展计划商量一下,春节期间正是大批人员返乡的好时机,不抓住机会提前谋划,明年一年又得耽搁了。”
“不如你跟李主任商量一下吧,我这边实在是抽不开时间,你们通过的东西,我举双手赞同!”黄跃进表态道。
水牛甩尾巴驱赶蚊子,泥浆溅了吴一品一身。他有些失落,讪讪地说:“既然是这样,那您把那叠材料给我,我去找一下李长生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