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然气血上涌,怒不可遏,他猛地将门拉开,可不等看清门外之人是谁,腹部便是一阵剧痛传来。
嘭地一声,他整个被踹飞,撞碎了桌椅板凳,顿时哼哼唧唧地躺在地上,半晌起不来。
蔺煜面无表情地走进来,借着外面阁楼间传来的些许光亮,指间弹出打火石,火星一闪,屋里梁柱一侧的灯笼盏便亮了。
他抬脚进屋,顺手把门关上了。
屋子不算大,两个房间,对面是挣扎喘息,勉强想要起身的方景然,侧边房间里,灯光下依稀可见桌旁坐了一道身影。
方景然咳嗽几声,嘴里吐出血来,他眼神有些狠厉,毕竟是当过皇帝的人,哪怕如今狼狈,多年苟且,身上依旧有一番贵气,眼神里仍旧有帝王威仪。
只不过,当他看清面前之人身上所着甲衣后,便愣在了当场。
那是梁国官军的战甲,只不过是多年以前的制样,彼时还在用的,只有当年的平北军。
不知怎的,方景然心中竟是一痛,他曾夜里辗转难眠也有悔意,对那些慷慨赴死,为国赴难的将士,对战死大梁城头的老将,对苏定远,对梁国百姓,对祖宗基业。
如今,当看到当年之人,万般情绪涌来,他一时无法言语,更不敢与之相视。
并非是人为刀俎般的无力,而只是一种莫大的悔恨促使。
蔺煜看着眼前地上,突然低下头,无比消沉之人,薄唇紧抿,双拳紧握,明明有一腔杀意,如今却偏生无比沉闷。
这是曾经的梁国陛下,他曾效忠的皇帝。风流倜傥、意气风发、骄奢淫逸、不可一世这些都是对方景然的评价,可如今呢?
面前的这个人,衣衫做工虽可见华美,却已然洗旧发白,其人鬓边也已有了明显白发,脸上的倦意,包括先前的色厉内荏,与一个中年失意,被生活压弯腰背之人没有区别。
他是方景然,却是因往事而日夜难眠,借酒浇愁的方景然。
蔺煜看着蜷缩着的方景然,对方不是那个一国之君,也不再是,自己要杀的人了。
他莫名笑了下,无声,就如自嘲,也似如释重负,终于了却一段心念。
他摇了摇头,随即,朝一侧看了眼,然后抬脚。
就在此时,方景然动了动,朝他这边伸了下手,好像是要阻止他。
“我不是来杀你的。”蔺煜说道。
方景然苦笑道:“当年,一应政事皆是我所下令,跟她无关。”
蔺煜没说话。
万贵妃掀帘,自侧间走出来。
她一身素衣打扮,未施粉黛,饶是如此,当年风情万种不减太多,偏生如今一番婉约美艳,若从前是牡丹,现在便是水仙,真真见之惊艳,足以让人一眼不忘。
但蔺煜心如铁石,毫不为之所动,更何况对方是祸国妖妃,他今夜来此就是为了取其性命,自也无意与之赘言。
他抬手,便要直接毙杀其人。
“慢着!”方景然此时出声,更是一把抓住了蔺煜的脚踝。
蔺煜见往日高高在上之人竟是如此,不免有些伤感。
他皱眉道:“如果是为她求情,则大可不必,而且,我并非不能连你一起杀了。”
方景然听得这冷漠之语,摇头道:“罪在我,她本无罪。”
蔺煜有些失望,失望之色浮于脸上。
“那便怪不得我了。”他抬手,就要一掌拍下。
方景然看着那边之人,眼里出现些许解脱,或许,自己也累了。
但头顶那一掌并未落下,反而,他能感觉到身边之人似是僵了下。
他先是不解,继而脸色有所变化。
门口,有人走了进来。
“被你先找到了。”纪觞随口说着,却是连看也不看方景然,这目光,不由落在万贵妃脸上,一直没有挪开。
蔺煜正是察觉到了他的到来,且清楚感知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杀气,所以他才没有动手。
“纪大人想如何?”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