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渺观的火势已然蔓延开来,这雨滴淹没在浓烟里。
两道身影缓步下山,过了道观前院,踩过挤塌的门板,走向山道。
身后是哀呼的人,那些锦衣卫有的死了,有的只是伤了,血水混在一起,地上好似落了一场雨。
面前的人都在后退,眼神在颤,手里的刀在抖。
他们是神都京师里的锦衣卫,天子亲军,皇城脚下,往里日从来都是他们拆家破户,拿人杀人,何曾被人当猪狗杀过?
但现在,看着一个个倒下的同僚,看着斑驳的山道上淌下的血水,每一个人的牙关都在发颤,腿肚子都有些发软。
苏澈手中的剑依旧暗沉,沉影上不沾丝毫血迹,他的手很稳,每一次挥剑,必有死伤。
玉沁就跟在他的身边,没有动手,也没有丝毫表情,就如同壁画上不理人间事的仙子,只是闲庭信步地走过,山道青石上淌过的血水都绕过她。
没有人在此时开口威胁,进去云渺观的那些大人们都没有出来,可想而知他们是什么下场。
锦衣卫们在后退着,但人太多了,拥挤着,总有慢着来不及的人,所以他们就索性跳到了山道一侧,也要给这下山的两人让开道路。
天色晦暗着,云层里还有沉闷的雷声,雨丝飘摇起来,刮来的风里,夹杂着别样的血腥味。
此时,苏澈两人已经走下山道,长街两旁家家关窗闭户,房上、墙上都是引弓张弩,端着火器的锦衣卫。
街面上,是持盾挺枪,着甲的锦衣校尉。
安静着,只有紧张的粗重呼吸声,还有雨落风过,穿过空隙的细细之声。
苏澈和玉沁背后街上,那些锦衣卫也持刀包围上来。
马蹄声轻微,人群之后,隐约出现一骑。
“两位,束手就擒吧。”
那是皇甫靖,穿戴「玄」甲,身在重重保护之中的锦衣卫都指挥使。
苏澈看过去,面无表情,“锦衣卫是天子亲军,皇甫大人这般公器私用,不怕小皇帝治你的罪?”
“陛下之事,自有我等分忧,不劳阁下惦记。”皇甫靖淡淡一笑。
苏澈和玉沁皆是听明白话中意思,那就是小皇帝如今已然顾不得他们了。
“就算两位武功高强,但此地锦衣卫三千,荷兵带甲,两位能杀完吗?”皇甫靖说道:“就算你们侥幸逃脱,官府的海捕文书一出,两位还能去哪?聚义庄里的那些江湖人,还敢收留吗?”
苏澈闻言,低头一笑,他弹了弹手中长剑,朗声道,“那便,不由皇甫大人费心了。”
皇甫靖淡淡一笑,似是惋惜地叹了口气,然后挥了挥手,身形渐渐隐于人影之中。
弓弦声动,火器炸裂,宛若霹雳。
此刻晦暗的天幕仿佛被撕开,那是漫天的箭雨,尖啸而下。
苏澈抬眼,目光如电,千百人里,眼中只有那模糊于阵中的皇甫靖。
内力融于气血之中,一瞬之间筋骨齐鸣,真气在跃动,他出剑如递,朝前若送,五指一张,手中剑便如离膛般消失不见。
飞剑而出如掀起狂澜,无形剑气随之爆裂。
半空之中的雨丝里,出现了清晰可见的波动,仿佛是火焰燃烧时模糊的气浪。
砰!
沉影剑出如龙,沿途无论是人还是盾,阻挡的一切,便是整条街面都斩出沟壑。
人影纷飞之中,乱空声里,火器暗淡的光芒,显露出皇甫靖那张终于惊恐的面容,他骤缩的瞳孔如针尖,眼中只有那把骤然临近的长剑,
这剑在皇甫靖的眉间停下,因为咫尺之间,披甲的马头上多出了一道身影,这剑便抓在他的手里。
苏澈持剑玉立,衣衫被风扬起。
时空宛若静止。
皇甫靖的眉间裂开了一道血口,殷红的血,伴随着冷汗从颔下滴落。
他双手死死抓着缰绳,掌心却不知何时被指甲刺破。
另一边,箭雨如避,火器烟散,玉沁同样走来。
咕咚,
四下锦衣卫喉间咽了咽,脸上满是骇然之色。
“皇甫大人,可以谈谈吗?”苏澈开口道。
皇甫靖的呼吸这才仿佛回来,他喘息着,眼中出现了几分释然,或者说,是片刻的与此前不同的清明之色。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他摇了摇头,脸上闪过一丝苦意。
苏澈皱了下眉。
恰在此时,他似有所感,猛地抬头,朝那坊市之中看去。
呜,
低沉而连续的箫声陡然传来,若呜咽幽诉般,清楚传进耳中,让人心头一阵烦闷,更有些难受。
皇甫靖眼里浮现几分挣扎,声音痛苦,“杀了我!”
苏澈呼吸间静心如常,此时眼神一缩。
“找到义父…说他们来了!”皇甫靖牙关紧咬,眼中血丝浮现,那抹清明正在淡去。
他低吼一声,“拜托了!”
噗!
一根红线,自他胸口洞穿。
这是玉沁出手,苏澈皱眉看着从马上跌落的身影,以及,四下里缓缓围上来的锦衣卫。
他们脸上毫不见先前的惶恐,此时神情沉着,眼神之中只有阴狠,其中更可见丝丝麻木。
“是这箫声。”苏澈道。
他放眼而去,四下黑压压倶是人影。
玉沁飞身而起,同样踩在马上。
“要想影响数千人,仅凭音功还做不到。”她目光同样看往坊市之中,隐有逡巡。
苏澈点头,除却音功之外,还要有神兵。
而天底下唯一的音律神兵,便在尹家,当初梁国武举,曾被尹莲童拿在手上。
但显然,现在的阵仗,不是尹莲童能够做到的。
喝!
四下的锦衣卫低吼间,皆是持刀挺枪冲来。
脚下的马顷刻间便被刀剑淹没。
如此情势之中,苏澈两人自不会留手。
剑气呼啸之间,杀戮已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