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是为了感谢书友“womssc”在2019年4月30日和2019年11月3日所捐献的两次全血而加更,之后还有两章为他的加更。
孙立恩还不至于头晕,不过他现在是真的头疼。怕什么来什么,说的就是现在这个情况。
明明付出了撞翻马永芳医生的代价,但现在记者还是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并且还把摄影机镜头怼到了他脸上,这个感觉嘛……确实难受。
被记者同志按在原地歇了几秒钟后,孙立恩再一次站了起来,然后准备开溜。
然后他就又被记者同志按了回来。
“您是孙立恩主任吧?”这位记者同志的眼睛放着亮光,她指着孙立恩头上的摄像机说道,“我们来之前问过宋安省台的同志了,他们说您头上带着摄像机的。”
“是我。”孙立恩深吸一口气,然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没办法,看上去人家似乎是有备而来,而且很明显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位记者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然后非常热情的说道,“孙老师,耽误您两分钟接受一下我们的采访行么?对,您把头上这个摄像机摘下来就行,两分钟很快的……”
“你问吧。”既来之则躺之。孙立恩一副躺平的心态然后叹了口气,“我尽量配合。”
“那太好了。”记者和一旁的设想沟通了一下,然后就直接坐在了长凳旁边开始提问。
“您来云鹤多长时间了?”
“1月23号我们的医疗队就已经到了,具体多少天……我也没算过。”
“在云鹤的感觉怎么样?”
“感觉……很复杂。”孙立恩不太想就这个内容展开描述,所以他试图把这个话题滑过去。
然而采访的记者同志就像是专门抓泥鳅的老渔民,一把就捏住了企图溜走的孙立恩,“复杂在什么地方呢?”
孙立恩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第二次试图开溜,“这个……来云鹤看到这样的场景,大家都会觉得心情很复杂吧?”
“有具体的例子么?”记者同志直接把孙立恩这条滑不留手的泥鳅钉在了案板上,“是什么让您有了这样的体会呢?”
孙立恩沉默了几秒钟,看样子这个问题是滑不过去了。他叹了口气,朝着远处完成了拍照的同事们喊道,“你们先回吧,我等会自己走回酒店去。”
“不用不用,我们马上也就结束了。”记者朋友们连忙解释道,“您放心。”
“我感觉到的复杂……来自于很多个方面。”坐在长椅上,孙立恩侧着身子,说起了自己的心理感受。
“首先吧,下飞机的时候,看见云鹤的街道上一辆正在行驶的车都没有。长江大桥上的灯是关着的,路上一个行人都看不见……这样的感觉就让我感觉不太对劲了。”孙立恩决定把故事重头说起,“后来,我自己一个人先来北五区探查情况。正好就在这个位置……”孙立恩指了指记者身旁大约四米处的地面,“就在这里,之前主管北五区的医生,就在这里,在我面前倒下了。”
“倒下了?”记者适时追问了一句。
“倒下,然后牺牲了。”孙立恩沉默了几秒后说道,“他叫祁镜,牺牲的时候四十一岁,是一名在封城之前就来到云鹤市传染病院交流的外地传染病医生。他和另外四名医生,五名护士撑起了整个北五区四十八张病床,前后接诊了接近五十名患者。当他得知我是代表医疗队,来接管病区的支援之后,他猛地一放松,人就倒在地上了。脑干出血,抢救了一天,人没了。”
这个故事太过沉重,以至于记者都不知道现在自己应该再问些什么。但还好,孙立恩讲故事并不需要这位记者姐姐的引导。他已经陷入到了当时的那种情绪里,故事说的很顺畅。
“接管了这个病区之后的当天,我们就送了两名病人走。”孙立恩继续说道,“当时……我压力很大,很崩溃。当然,在我的队员面前,我还是个队长,是需要鼓励他们的人。我还不能表现出来,必须一次又一次鼓励那些情绪低落的队员,告诉他们‘我们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但是我却不知道谁能来安慰我一下。”
“后来……治疗的效果逐渐开始有了,好几个生命体征不稳定的患者被我们稳定了下来。再后面,我们开始实验起了新的三联疗法。”孙立恩就像是在讲述一个其他什么人的故事一样,平静且慢慢的说道,“现在想想,当时支持我一直拼下来的主要还是在路上遇到的一个事儿——我们一车人在上完了夜班回酒店的时候,在路边碰到一个封闭小区的居民们正在唱国歌。那个歌声一遍又一遍,就连司机师傅也停下车,跑到路边跟着一起唱。我虽然年轻,但我可以毫不客气的说,那个场景可能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让人激动和振奋人心的场景。”
“我虽然是党员,是无神论主义者,但在那一个瞬间,我真的觉得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天而降,然后进入心里在鼓励着我们。”孙立恩低声道,“现在想想,我觉得……可能是在那一个瞬间,我们所有人都和当初写下这首鼓舞了无数中国人近百年的歌曲产生了共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