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想从根本上改变,改革盐法刻不容缓,但张璟人轻言微,加之对相关政策并不了解,就算想改,也是改不了的。
况且,延绥镇防御工事的修筑,甚至军饷,都要靠灵州盐课司的盐税。但这部分利润现在都被那些贩卖私盐的商人侵占了,张璟还能怎么办?
所以,很多事情都是一体两面的。官盐的确是又贵,质量又不好,与之相反,私盐价格便宜许多,质量也又保障,站在百姓的角度而言,私盐并没什么不好的,反而比官盐更加优惠。
但站在国家的角度上呢?税收没有了,国家财政出现了危机,国家建设、军队建设都成了空谈,这样的国家,一旦外敌入侵,如何抵抗?
张璟的临时官邸中,先前被派来查探情况的亲兵头目正在接受张璟的召见。
“小人见过总爷。”名叫冯二的亲兵恭恭敬敬的行礼。
张璟点点头,“免礼吧,说说你们探查到的情况。”
“庆阳府的大盐商只有两家,吕循与周端,这二人是儿女亲家,一贯同气连枝,共同进退,”冯二口齿清晰,将了解到的情况一一道来,“至于其他盐商,多是从这两家买盐,然后往外发卖。”
张璟点点头,这就是典型的官商勾结了,我的盐只卖给和我关系好的人,更何况,欲望是一个无底洞,正儿八经的凭引买盐才赚几个钱,钱都是国家的。
所以,私盐就不可避免的产生了,反正盐池里的盐有的是,谁也不知道有多少,随便往外装就是了,只要卖出去了,这就是白花花的银子,而且还不必上缴国库,这样多爽?
庆阳府这等边地,知府虽是土皇帝,但治理地方,仅靠衙门那些官吏又能做多少事情?府县老爷要花前月下,要红袖添香,要吟诗作对,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处理政务?
那么靠谁来治理府县?吏员与乡老。吏员与乡老哪里来的?不就是从当地这些大大小小的豪族里来的嘛。有了这一层关系,这些人行事也就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这里毕竟是古代,想跟后世一样,凭借强大的国家机器,实现从上到下的国家治理,怎么可能。所以,与其说现在是中央集权制,不如说是因为地主士绅阶级需要一个统一的国家政权,以维护国家的统一和安定,从而来保证他们的政治、经济利益。
所以说,这个时代的各级官府虽然名义上掌握着权力,实际上,真正掌握权力的仍是地主士绅阶层。遇到勤政的官员,或许会与这些地方势力互相博弈,但这个时代有几个这样的官员?大多数都是只要你能按时缴纳赋税,不闹出民变,随你怎么折腾,哪怕你的赋税都收到几十年以后了,那也无所谓。
“当地卫所如何?”张璟问道,地方官府也就那样了,张璟也不报什么希望,但地方卫所却不能如此,他们手里有兵,一旦也参与进来,张璟想要处置,就得好好考虑一下了,这些军头手中有兵,一旦激起兵变,不管张璟有什么理由,这口锅,张璟都背定了。
“据小人打探,庆阳卫王指挥似乎对私盐泛滥也是深恶痛绝,”冯二回道,“倒是灵州千户所,与府县、提举司、商人们勾结一气。”
张璟点头,事情还未到最坏的地步,至少庆阳卫的王祯没跟着掺和进去,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至于灵州千户所,对于张璟而言,倒也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
单打独斗,从来都不是张璟的第一选择,他毕竟是接受过伟人思想的人,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这个指导思想,在什么时候都是适用的。
现在而言,王祯就是他可以团结的力量。至于如何团结王祯,张璟也有腹案。
毕竟战功不是白白分给王祯的,这是其一;其二就是投其所好了。
王祯此时心心念念的是什么?不就是官职和名分嘛!
延绥一线近两千里的防线,他张璟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
所以,分路防守是最好的办法,也是不得不实行的办法。
实际上,现在的王祯做的就是分路协守的活儿,只不过是没有名分罢了。那么,给他一个名分,让他名副其实,岂不是顺理成章?
张璟召来王汝忠,吩咐道:“明日去庆阳卫,请王指挥前来一晤。”
王汝忠领命,正待离开,却被张璟叫住,“这几日若是庆阳知府或者本地商人来见,一律不见,就说本官鞍马劳顿,身体不适,不见外客。”
“遵命。”王汝忠清楚,这是自家郎君想要晾一晾本地官员。
却说吕循与周端,二人从府衙离开后,结伴回了吕循家中,作为当地豪族,富可敌国的大盐商,吕家自然是雕梁画栋,极尽奢华之能事。
吕循的长子娶周端的长女为妻,这也算是一种结盟,官府毕竟占据着大义名分,他们想要攫取本属于官府的权力,就得有足够的力量,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与官府抗衡时,结盟便是势在必行。
不知吕、周两家,围绕在他们两家周围的是本府、甚至是平凉、凤翔、巩昌、临洮、汉中诸府的盐商、粮商,以及庆阳府上上下下的吏员。
不要小看了这些吏员,论及对政务的精熟,那些苦读寒窗,一招中试的读书人可比不上他们,他们世代都是干这个的,对于自己的专业,那可都是专家,离开了他们,官府根本无法正常运转。